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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真不明白,恰難分辯,倒是素蘭道:「認是並不認得,被我一猜就猜着了。」南船道:「我恰不信,那裡有猜得這麼準。你若是猜得着他的名字,就算你是神仙。」素蘭道:「他名字有個玉字,號叫庾香,可是不是的?」南湘、文澤大笑道:「這卻叫我們試出來了,還賴說不認識。我們當庾香是個至誠人,誰知他倒善於撒謊。」說得子玉兩頰微紅,這個委屈,無人可訴。細看素蘭的面貌,與自己覺有些相像,恐怕被南湘、文澤看出說笑,他便走開,去看旁邊字畫。南湘對文澤道:「你可看得出香畹像誰?」文澤道;「像庾香,我第一回見庾香,我就要說他,因為他面嫩,所以沒有說出來。」子玉權當不聽見,由他們議論。素蘭道:「你們不要糟蹋他,怎麼將我比他?」說罷拉了子玉過來,到這邊坐下。南湘道:「我們還沒有吃飯,你快拿飯來。」素蘭即吩咐廚房備飯。
子玉雖見過素蘭的《舞盤》,那日為了琴言,恰未留心。
今見素蘭,秀若芝蘭,如桃李,極清中恰生出極艷來。年紀是十七歲,穿一件蓮花色縐綢綿襖,星眸低纈,香輔微開,真令人消魂蕩魄。便暗暗十分讚歎,也不在琴言、寶珠之下,只不知性情脾氣怎樣。外面已送進酒餚來,三人也不推讓,隨意坐了。素蘭斟酒,謂子玉道:「你是頭一回來,須先敬你。」
子玉接了。
隨又與南湘、文澤斟了,文澤問道:「你今日倒不上戲園子去?」素蘭道:「今日沒有我的戲,可以不去。」子玉見了素蘭也是幽閒貞靜一派,心裡就契重他。素蘭一抬頭,見子玉只管偷看他,不覺一笑,便有一種幽情艷思搖漾出來,子玉把眼一低。文澤笑道:「同了庾香出來,我們有多少算不來處。」
子玉不解。文澤笑道:「有了你,譬如逛燈那一天,車中的少婦只愛你,不愛看我們了,不是算不來麼。」說得子玉脹紅了臉,道:「我倒不曉得愛什麼。」素蘭對著南湘道:「我最愛你題我的畫蘭那首《木蘭花慢》詞。」南湘道:「你填的詞,近來也好得多了。」素蘭忽然怔怔的看著子玉,如有所思,被文澤瞧破,便謂素蘭道:「你愛他麼?」素蘭又一笑。于玉便不好意思,倒坐立不安起來。素蘭對子玉道:「你今日可曾看你的相好?」子玉摸不着是誰。便道:「你說那一個?」素蘭道:「我只知道你這一個,不知道還有幾個?」子玉益發不解。
南湘、文澤也猜不出來,都問道:「你說他的相好是誰?」素蘭道:「他的相好,倒天天到我這裡來,就住在對門,你怎麼過門不入?快去請了他來。」子玉方悟出是琴言,心裡想道:「怎麼他們都會知道了。」文澤道:「何如?連庾香的相好,他都知道,可見你們交情很深。」南湘道:「我們先到對門,琴言不在家,方到這裡來。」素蘭道:「原來因他不在家,你們才過來。」子玉聽了,心上恰有些過意不去,正要開口,文澤接着道:「我們從那一頭來,先過他門口,自然要先問一聲再過來,也是由近而遠一定的道理。」素蘭道:「不怪你們,也不必圓轉。我告訴你們實話罷:我與庾香恰並無一面之識,都是玉儂告訴我的。這玉儂本來與我說得來,從正月初七日起,至今便天天過來與我長談,甚為莫逆。近來往往叫我的號便叫錯了,叫我庾香。」子玉一聽,已想著琴言的意思,便覺一陣心酸,凝神斂氣的等素蘭說下來。文澤指着子玉道:「他便叫庾香,怎麼琴言叫起你庚香來?」南湘道:「這還要問?這個緣故你還猜不出來?」文澤也不開口,再聽素蘭道:“我那裡曉得他叫庾香,起初也不在意,後來常聽他叫錯,便盤問他,他不肯說。
有一日瑤卿在此,我與他說起來,瑤卿便把你們的情節,說了一個透徹。玉儂已後自己也說出來道:『我有些像你,見我如見你一樣。』所以時常到我這裡來,並不是與我真心相好,不過借我作幅畫圖小影,你道這情深不深?人家費了這片心,難得你今日來,我所以替他明白明白,教你知道,不教他白費了這片心。”子玉聽了,便如啞子吃黃連,說不出苦來,兩眼眶的酸眼淚,只好望肚子裡咽。文澤、南湘連連點頭道:「這真難得。」文澤又道:「玉儂于庾香的情,可為二十四分了,不知庾香與玉儂的情怎樣,你可知道?」素蘭道:「怎麼不知道?也是瑤卿說的。」又將徐子云將假琴言試子玉的情節,說了一番,聽得南湘、文澤笑了又贊,讚了又笑。子玉十分難受,只得說道:「些須小事,一經人道,便添出無數枝葉來了。」
當下素蘭義遣人去問,琴言尚未回來。吃過飯,講了些閒話,子玉便要素蘭寫的字。素蘭道:「現成的卻沒有。」說罷便往裡面去,不多一會,拿出一柄湘妃竹紙扇,雙手呈上道:「這是方纔寫的,權且奉贈,只是不好,看不得。」子玉看時,鐵畫銀鉤,珠圓玉潤,盎然古秀可愛,圖章亦古雅。子玉作了一揖謝了。談談講講,已是申末時候,子玉要回,南湘、文澤也就同了出來,素蘭送至大門,各人上車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