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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到板壁縫裡去望他們。這邊聘才與富三、貴大都靜悄悄的聽,聽得一個相公說道:「你倒開口就罵人。好便宜的鷄巴,做起菜來,你口裡還吃不盡呢。」聽得那人又罵道:「我最恨那裝腔做作的,一天一個樣子。」又聽得那相公說道:「就算我裝腔做作了,你也不能打死了我。」又聽得那人罵道:「我倒不打死你,我想攘死你。」聽得噹啷一聲,砸了一個酒杯。那人又說道:「這聲音響得小,要砸砸大的。」聽得那相公說道:「你愛聽響的。」便又一聲響,砸破了一個大碗。那人道:「你會砸,我不會砸?」也砸了一個。那相公道:「你愛砸,誰又攔你不砸。」便接連叮叮‧‧‧‧砸了好幾個。那人怒極了,說道:「你真砸得好。」便索性把桌子一撅,這一響更響得有趣。那三個相公一個已唬跑了,兩個死命的解勸,口中不住的大老爺、乾爹、乾爸爸的求他不要生氣。那個砸碗的相公也跑到院子裡,鳴嗚咽咽的哭起來了。掌柜的、走堂的一齊進來勸解,都不敢說一句話。盡陪着笑臉,大老爺長,大老爺短。那掌柜的又去安慰那相公,嘻嘻的笑說道:「春蘭做什麼與大老爺這麼慪氣,你瞧嶄新的玄狐腿于濺了油了,快拿燒酒來擦。」就有夥計們拿了燒酒,掌柜的替他抹乾淨了。一面把那位奚老爺請了出來,另到一間屋子坐了,拉了那相公上前,勸他陪個不是。那相公只管哭,不肯陪禮,那姓奚的,見掌柜的如此張羅,也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倒吵閙了你們。
這孩子一天強似一天,令人生氣。”那掌柜的倒代這相公請安作揖的在那裡做花臉,那性奚的氣也平了,那相公也住了哭。
掌柜的又將那三個相公也找了進來,吩咐夥計們照樣辦菜,拿上好的碗盞,與大老爺消氣和事。掌柜的又說那走堂的道:「老三,你不會伺候。這砸碗的聲音,是最好聽的。你應該拿頂細料的磁碗出來,那就砸得又清又脆,也叫大老爺樂一樂。這半粗半細的磁器,砸起來聲音也帶些笨濁。你瞧大老爺當賞你五十弔,也只賞你四十弔了。」說得眾夥計哈哈大笑,一面去掃地抹桌子。這一地的萊,已經有四條大狗進去吃得差不多了。
大家搶吃,便在屋裡亂咬起來,四條大狗打在一處。眾夥計七手八腳,拿了棍子、掃笆趕開了狗,然後收拾。
你道這掌柜的,為什麼巴結這個姓奚的。他知道這個姓奚的,是廣東大富翁,又是闊少爺,現帶了十幾萬銀子進京,要捐個大官。已到了一月有餘。
差不多天天上他的館子,已賺了他正千弔錢了。這一桌萊連碗開起帳來,總要虛開五六倍。應五十弔,大約總開三百弔。
那位姓奚的最喜喝這杯快樂酒,你再開多些,他也照數全給,斷不肯短少。這是海南大紈‧F,到京裡來想閙點聲名,做個冤桶的。此時只曉得他排行是十一,就稱呼他為奚十一。那個砸碗的相公,就是蓉官說的春蘭了。
富三與聘才、貴大都在門口看了一會進來。蓉官吐了吐舌,說道:「好不怕人!這才算個標子。」富三笑道:「這種標也標得無趣,但不知為什麼事閙起來?」蓉官道:「這位奚大老爺的下作脾氣,是講不出來的。」於是富三與聘才、貴大豁了一會拳,此時天氣尚短,他們也要進城。貴大爺先搶會帳,聘才又要作東,富三爺道:「都不要搶,這一點小東,讓我富老三做了罷。明日就吃你,後日再吃他。」大家只得讓富三爺會了帳。富三、貴大得了。聘才一番恭惟,心裡着實喜歡。聘才又問了兩人的住處,說明日要來請安。富三道:「我住在東城金牌樓路西,茶葉鋪對門。」指着貴大爺道:「他就在茶葉鋪間壁,門上都是戶部封條。明日如果來,我們就在家裡等侯。」
聘才說:“一定來的,咱們從此訂交。只是我是個白身人。
仰扳不上。”富三、貴大同說:「罰你!咱們哥兒們論什麼,你不嫌我們粗鹵就是了。」富三賞了蓉官八弔錢,跟兔兩弔錢。
蓉官謝了賞,辭了貴大爺與聘才先去了。
此時日已西沉,富、貴兩人急急的趕城,聘才送了他們上車,同着四兒慢慢步行而歸。到家時點了燈了,子玉、元茂都在書房夜課。聘才換了衣裳,趿着鞋,喝了幾杯茶,坐了一回。
少停,子玉、元茂出來,同到聘才房裡。
只見聘才解下腰間的褡包,一隻手揣在懷裡,剩着一隻空袖子悠悠蕩蕩的,在房裡走來走去轉圈兒。見了子玉、元茂進來,,便嘻嘻的笑。元茂道:「今日什麼事,到此刻才回?」
又湊到他腦上一看道:「酒氣醺醺,一定是葉茂林請你的,可曾見那些小孩子麼?」聘才道:“我沒有去找葉茂林,我倒聽了聯珠班的戲。那班裡的相公,足有五六十個,都是生得很好的。遇見一個相好,是從前南京藩台的少爺,與我們也有世誼。
他請我吃飯,叫了個相公,也是上等的。”子玉道:「大哥,你前日說那琴官脾氣不好,又愛哭,是怎樣脾氣?」聘才道:“那琴官的脾氣是少有的,大約托生時,閻羅王把塊水晶放在他心裡,又硬又冷,絶沒有一點憐憫人的心腸。這個人與他講情字,是不必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