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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希僑道:「多謝的很。我正要寫書子,叫賢侄帶的去。但只是我家有了奇事,要對賢弟說。前十數日,我家老婆子忽然對我說,該把二爺叫回來。我說他在京裡求功名,如何肯誤了他的事?老婆子說:『功名是小事,爹娘是大事。老人家年紀大了,我時常聽老人家唸誦第二的,該把他叫回來,叫老人家喜歡。』我聽的這話,心裡說,狗嘴裡如何吐出象牙來?到底拿不穩他的心。我說:『第二的回來,又要各不着。』老婆子道:『誰家嫂嫂有各不着小叔道理,圖什麼美名哩?都是漢子各不着兄弟,拿着屋裡女人做影身草。我也是進士做官的孫女兒,你賴我不省事我不依。都是你想分,他想分,把我當中做壞人,落個攪家不賢。我再不依這事。難說我就沒見,俺家二老爺在福建做官回來,把皮箱放在客廳裡,同我家大老爺眼同開鎖,把元寶放在官伙裡。我小時親眼見的。你待兄弟有二心我知道,若不是我在暗裡調停,管保你兄弟兩個打的皮破血出。』我心中暗喜,這老婆子竟改話了。我說:『都是我為哥的不成心腸,多承賢妻調停。我糊塗,竟是在鼓中住着一般。明日我就上京,或差人上京,叫老二回來,叫老人家喜歡。我有眼不識泰山,冤屈,冤屈。』如今賢侄上京會試,我請來餞行,煩他帶我的家信。」紹聞道:「晚輩正當效力,何須賜飯。」盛希僑道:「我的心事,我的道理。」紹聞作別,盛希僑送出大門。
卻說紹聞回來,年內將簣初約的偕行同年,備席餞過。盛希僑亦請席,付與家信。單等開春,偕王春宇北上。
開正初二日,公車北上。到了京都,不去如松號,投中州會館停宿。至國子監交了盛希瑗家書,敘了離別。場期臨時,向觀象台邊尋了小下處,進了三常場完,謄錄對讀,不必細言。譚簣初捲子,彌封了筵字三號,分房在翰林院編修吳啟修《春秋》房。薦上副總裁,搭上取字條兒,單等請了各省額數,以便定奪。偏偏《春秋》房所薦捲子,溢了額數一本,餘下筵字三號、貢字九號要汰一本。兩本不分伯仲,房考官吳老先生難以瑜亮。副總裁擇筵字三號經文中有一句不甚明晰,置之額外。不知怎的,筵字三號捲子,又在束中,貢字九號捲子落在地下。只得自疑手錯,仍然易去筵字三號捲子,拾起貢字九號捲子入束。及隔了一宿,睡到半夜時,微聞案上有窸窣之聲,窗上像個什麼黑黑的影兒。天明看時,貢字九號捲子,已被油污墨跡,不堪上呈。副總裁默然無語,暗忖此生必有大失檢處。
筵字三號遂昂然特薦。蒙大總裁批了「中」字,放榜時剛剛中了第二十一名。殿試又賜進士出身第二十三名。金殿傳臚以後,欽點翰林院庶吉士。即有走報的到寓,知會于二十五日到任。
至日冠帶,偕眾同年赴翰林院聽候宣旨訖,隨換朝衣朝冠,恭謁聖廟,同年團拜。
到任之事已畢,回至寓處。盛希瑗已補得南陽縣學教諭,來告回豫日期。譚簣初道:「且少遲幾日。我已打算告假修墳,與老伯同行,好領教益,途中不甚寂寞。」兩人訂明,譚簣初告假,蒙掌院學土批准,二人同坐一車,從人行李一車,出了彰儀門,徑投河南而來。
到了家中,拜主祏,與祖母、父親、母親、生母各磕了頭,說了幾句話。祖母王氏吩咐:「孫孫你去歇歇去,換換衣服。」
回到自己住樓,全淑、全姑迎進臥房。全淑含笑萬福道:「恭喜!」簣初答揖,笑道:「何如?」全姑磕下頭去,笑道:「叩大叔天喜!」簣初伸手拉起,道:「罷麼,待我明日公服回拜。」全淑道:「不敢當。」全姑道:「那裡當的祝」夫婦妻妾溫款了一會,又上堂樓說中進士、點翰林的話。
王氏道:「近來人說話,只嫌聒的慌。你說的我不憧的,你上大廳與你爹爹說去罷。」父子到了大廳,把進京以至出京,子午卯酉細陳一遍。黃岩公問道:「帶的本城各宅家書末?」簣初道:「明日拜客送去。」黃岩公道:「你爺祖傳,帶人家信,不可一刻沉滯。」簣初連忙入後解開行篋,照封皮差人與各京官家送訖。
到了次晨,黃岩公、太史公各坐大轎,跟隨人家人,徑出西門,向靈寶公祖塋來行禮祭奠。黃岩公祝道:「後裔得成進士,欽點翰林,墓前封贈碑,門外神道碑,統俟鎸成擇吉豎立。」
周視楊樹,俱已叢茂出牆。俗語云:一楊去,百楊出。這墳中牆垣周布,毫無踐踏,新株分外條暢。黃岩公吩咐看墳的,平鋪坑坎,剪伐細碎,另日領工食時,再加十分之四的犒賞。看墳的欣然承命。依舊上轎進城。進的西門,滿路都是賀桌,人人舉觴,黃岩公父子疾忙下轎,一一致謝。說:「改日補帖罷。」
到家用了早飯,黃岩公道:「該先到撫台大人衙門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