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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276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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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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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簣初把銀花、綵綢、湖筆、徽墨放在神主櫥前,向父親說:「這該告我爺說一聲。」紹聞遂率着興官,推開神主櫥門,行了兩揖四叩常禮。王氏喜極,說道:「我也該向祖先磕個頭兒。」也行了禮。巫氏與悟果,各喜笑不止。老樊只是大笑,在院裡拍手。

這冰梅偷拉興官回自己住的私室,指着孔慧娘神牌說:「磕頭。」興官磕下頭去。冰梅淚如泉湧,不能自止,說道:「你向堂樓瞧奶奶去罷。」興官出來。冰梅將欲出來,爭乃喉中一逗一逗,自己做不得主。難說合家歡喜,我一個婢妾獨悲,是什麼光景?因此倒在床上,蒙上被子,越想越痛,暗自流淚。


  

孔慧娘臨死時,叫興官兒再看看,又說長大了記不清的話,—一如在眼前。那母子訣別之痛,嫡庶親昵之情,放下這一段,想起那一宗;擱下這一宗,想起那一段,直悲酸到三更時候。

好冰梅,真正的難過也。

到了次晨,紹聞興官依舊要上學唸書,王氏道:「你們吃完早飯再上學,趁王中住下,他來商量一句話。」興官叫王象藎到堂樓,靠門站下。王氏道:「昨晚道台送綢緞四匹,說是我的衣服;銀三百兩,說是我的吃食。我算計了一夜,怕閒花消了,你看該怎麼擺佈呢。」王象藎說了兩個字。那兩個字呢?

曰:「贖地。」王氏道:「贖那一宗呢。」王象藎道:「張家老二那一宗地,是二百八十兩當價,這元寶銀子成色高,只給他二百七十兩便可回贖。餘下三十兩,這做衣服的裁縫工錢,綫扣貼邊花費,是必用的。況且奶奶年紀,比不得舊年,這早晚鷄魚菜果點心之類,是少不得的。賞小廝丫頭零碎散錢,也是短不得的。奶奶隨意使用,才不枉了道大老爺這一點孝心。三十兩銀子淨了,這贖的地收打的糧食,便接續上了。」樓上男女,無不首肯心折,齊道:「是,是。」紹聞細看王象藎,鬢角已有了白髮。正是:漫道持家只等閒,老臣謀國鬢同斑;須知用世真經綸,正在竹釘木屑間。

王象藎吃了早飯,上堂樓稟于王氏道:「我去南鄉回贖那份地,就叫當主拿典約來,到這裡收價撤約。」王氏道:「你與你閨女帶回一匹綢子去。我還與他收抬了些綢緞碎片兒,你也帶著。女孩大了,還沒個名子,我與他起個名叫做全姑,叫着方便些。」王象藎磕了頭,說:「謝過奶奶。」自行去訖。

不多一時,只聽的有女人聲音,喊着看狗,早已自己進了堂樓。磕了頭,起來說道:「奶奶還認的小女人不認的。」王氏道:「一時恍榴。」那女人道:「小女人是薛窩窩家。」主氏道:「你坐下。」薛婆道:「太太賞坐,小女人就坐下回話。這幾年不曾來問安,老太太一發發了福。」王氏道:「你卻不勝舊年光景,牙也掉了。」薛婆道:「天生的伺候人的奴才命,天爺再不肯叫斷了這口氣兒。家裡人口又大,每日東跑西跑趕這張嘴。小女人如今老了,不當官媒婆了。這官差是第四巷老韓家頂着哩,縣上女官司,都是他押的。只為小女人說話老實,這城裡爺們喜事,偏偏還着人叫小女人去商量。小女人說我老了,牙都掉了,說話露風,還中什麼用呢。這些奶奶們就吆喝說:『你不管,叫誰管?」這也怪不得爺奶奶們肯尋我。”因移座向王氏附耳低聲道:「奶奶看我當日送你這位姐,如今生的小少爺,昨日自道台老爺衙門坐轎出來,滿街都誇獎說,是送韋馱的,再沒一個不說是狀元、探花。天給我一個受窮的命,卻給我一張有福的嘴。」冰梅聽見媒婆聲音,上的樓來。薛婆接住一拜,躬身虛叩,說道:「姐姐大喜。」冰梅因伊是從來之自,傾身實叩。薛婆急忙扶住說:「折煞了我!」老樊提上茶來,看見薛婆笑道:「有勞你罷,我要另跳個門限兒。」薛婆道:「眼看掛‘貞節匾』哩。」老樊笑道:「我是實話。」薛婆大笑道:「有個主兒,只是遠些。」老樊道:「在那裡?」


  
薛婆道:「在山東東阿縣。」老樊笑的去了。

王氏道:「你兩個說的,我不省的。老樊說他要跳門限兒,想是不願意在我家做飯了?」薛婆道:“他說笑,是另嫁主兒。

我說東阿縣,是熬皮膠,罵他哩。”王氏道:「我全不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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