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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127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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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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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張繩祖道:「什麼成色。」白興吾道:「俱是細絲。」譚紹聞道:「急緊收拾場兒,再遲一會,我就要走了。」假李逢急緊點蠟燭、鋪氍毹。派定譚紹聞、金爾音、王學箕,張繩祖換了堂侄。雙裙兒打比子,送籌。王紫泥依舊掩着眼聽盆。這一起兒出門外假裝解手,又都扣了圈套。果然吆吆喝喝擲將起來。雙裙兒乒乒乓乓打比子,張瞻前高高低低架秤子,果然一場好賭也。

半更天,紹聞輸了八根十兩籌兒。到三更後,輸了二百四十兩,把二十四十兩的籌兒移在別人跟前。無可記賬,張繩祖道:「老賈,你把簽筒的大簽拿來,算一百兩的籌兒。」金相公拿起簽來,看見上面寫的「臨汾縣正堂」便說道:「老太爺在敝省做過官麼?」張繩祖道:「那是先祖第二任,初任原是蔚縣。」雙裙兒把譚紹聞輸的籌兒數了一數,一共二十四根,說道:「把這二十根換成兩根大簽罷。」譚紹聞接簽一看,見上面大硃筆寫個「行」字,此時酒已醒卻七八了,便道:「我是行不得了,還行什麼!」心下着急,問紅玉時,早已回後邊去了。王紫泥害眼疼,早已倒在床上。張繩祖道:「賢弟說行不得,咱就收拾了罷?」譚紹聞心中想兌卻欠賬,不肯歇手,及到天明,共輸了四根大簽,九根小簽,三根一兩的簽,共四百九十三兩。


  

日色已透窗欞,此時譚紹聞半點酒已沒有了,心中跳個不祝說道:「天已大明,看家裡知道了,我早走罷。」假李逵住:「譚大叔,這四百九十三兩銀子,是俺取的去,是譚大叔送來呢?」譚紹聞心中忽翻起一個想頭,說道:「你再找我七兩,共湊成五百兩。說三天送來,也不能到五天送來罷。」張繩祖也怕譚紹聞撒賴,說道:「老賈,你稱七兩親手交與你譚大叔。你一手包攬,我只貝青我的頭錢。」假李逵交與了七兩,拿一張紙兒說道:「譚大叔,你寫個借貼,久後做個質證。」譚紹聞道:「我是漢子,不丟慌,不撒賴就是。」假李逵道:「俺是小人們,譚大叔明日話有走滾,俺便不敢多爭執。」

王紫泥在床上翻起身來道:「老賈,你也太小心過火了,譚相公不是那一號兒人。也罷,譚相公,你看一般是給他的,就寫一張借帖何妨呢?」王紫泥口中唸著借帖稿兒,譚紹聞少不得照樣寫訖。寫了一張「譚紹聞借到賈李魁紋銀五百兩,白興吾作保」的借據,假李逵還叫寫個花押。寫完時向眾人作別,踉踉蹌蹌而去,張繩祖送至大門而回。有詩為證:

可憐少年一書生,比匪場兒敢亂行,

婊笑俱成真狒狒,酕醄那有假猩猩。

第四十四回  鼎興店書生遭困苦 度厄寺高僧指迷途

卻說譚紹聞辭了眾賭友,出的張宅門,此時方寸之中,把昨夕醉後歡字、悅字、恰字,都趕到爪窪國去了;卻把那悔字領了頭,領的愧字、惱字、恨字、慌字、怕字、怖字、愁字、悶字、怨字、急字,湊成半部小字彙兒。端的好難煞人也。

忽然想出逃躲之計。過了府衙門街口,只聽得一個人說道:「相公騎腳驢兒罷。」譚紹聞道:「我正要僱腳哩。」那腳戶走近前來問道:「相公往那裡去外譚紹卻無言可答。沉吟了一會,猛可的說道:“上亳州去。」那腳戶道:「我不送長腳。」

遲一下又道:「相公要多給我錢,我就送去。」兩個人就講腳價,腳戶信口說個價錢,譚紹聞信口應答,卻早已過了崗了。


  
一齊站住,講停當價錢。腳戶道:「我跟相公店裡取行李去。」

譚紹聞道:「我沒行李,也沒有店裡祝」這個腳戶姓白,外號兒叫做白日晃,是省城一個久慣牢成的腳戶。俗語說,「艄、皂、店、腳、牙」一艄是篙工,皂是衙役,店是當槽的,腳是趕腳的,牙是牛馬牙子。天下這幾行人,聰明的要緊,閲歷的到家,只見了錢時,那個刁鑽頑皮,就要做到一百二十四分的。譚紹聞少年學生,如何知道這些。

這白日晃把譚紹聞上下打量一番,說道:「相公上亳州做什麼?」譚紹聞道:「看我舅舅去。」白日晃道:「相公舅舅是誰?」譚紹聞道:「東門裡春盛號,姓王。」白日晃道:「是春宇王大叔麼?我時常送他往毫州去。他落的行,是南門內丁字街周小川家。這王老叔見我才是親哩。我就送你去。但沒有個行李,天雖不冷,店裡也不好祝我跟相公去,些須帶個被套衣褡兒,今日就好起身。」譚紹聞道:「我又盤算,還去不成。」白日晃道:「啥話些,一天生意,大清早講停當了,忽然又不去了,這個晦氣我不依。」譚紹聞輸了錢,方寸亂了,心中想躲這宗賭債,未加深思,信口應了腳戶一聲。轉念一想,大不是事,又急切要走開,不料竟被腳戶纏絞住了。見白日晃這個光景,只得說道:「咱到明日起身何如。」白日晃道:「我今日這個生意該怎的?你須與我定錢,外加一日盤纏花消。」

旁邊又有人摔掇,譚紹聞就手中包兒與了一個銀錁兒。白日晃道:「我明日在此相等。這銀子到毫州同王叔稱了,一總算明。」譚紹聞方纔擺脫清白。一徑回碧草軒,躺在廂房床上,如病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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