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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聞道:「我是閒說,當真要你們的不成?」繩祖道:「你們要明白,譚相公是要奉價的,若是白送,他就不要。」戲子道:「啥話些。若說與銀子,俺也就不送。」繩祖笑道:「你只說那一個是盡好的?」戲子道:「這黑緞袋子內,就算一等一了。」王紫泥道:「就是這個罷,取出來瞧瞧。」戲子取將出來,果然精神發旺,氣象雄勁。王紫泥道:「就是這個。」繩祖道:「紫老心裡只圖一等一哩。」王紫泥道:「你單管着奚落人,我只怕到場裡,一嘴不咬,把我弄的躥了圈哩。」戲子道:「這鵪鶉管保是雙插花的。」繩祖將鵪鶉裝在袋內,遞與譚紹聞,向戲子道:「少刻去我那裡取五兩銀子去。」戲子道:「若如此說,我就不送了。」繩祖道:「你們班子如今在下處麼。」戲子道:「東司裡大老爺大王廟還願,回去就上大王廟去。」繩祖道:「你們且去,我有道理。」四個戲娃子走開。
繩祖道:「紫老,這場賭要你周章。」紫泥道:「難說我是不好賭的?只是學院兩個字,這幾日就橫在心裡,只怕『公、侯、伯、子、男』凡五等了。」繩祖道:「記得書還不怕。」
紫泥道:「怕仍舊貫。」繩祖道:「既是『貫』了,何不仍舊?」
於是一同出來。繩祖把鵪鶉袋兒掛在紹聞腰裡。
有詩譏刺這鬥鵪鶉:
自古三風並十落,到今匪彞更齊全;
可憐毛羽難咸若,鶉首到冬手內躔。
又詩:
人生基業在童年,結局高低判地天。
養女曾聞如抱虎,撫男直是守龍眠。
第三十四回 管貽安作驕呈醜態 譚紹聞吞餌得勝籌
卻說張繩祖同紹聞出來,王紫泥畢竟為考試,心下有些作難。-繩祖道:「你來罷,疥瘡藥怎能少了你這一味臭硫磺。」
紫泥少不得跟着同去,一徑直上槐樹衚衕劉守齋家來。
看官要知道劉守齋是個什麼人?原來劉守齋祖上是個開封府衙書辦,父親在曹門上開了個糧食坊子。衙門裡、鬥行裡一齊發財,買了幾處市房,鄉裡也買了八九頃好地,登時興騰起來。劉守齋名叫劉用約,因做了國學,掛帳豎匾,街坊送了一個台表,就叫起劉守齋。這劉守齋從祖、父歿後,自嫌身家寒微,臉面低小,專以討些煮茗釀酒方子,烹魚炒鷄的法兒,請客備席,網羅朋友,每日轟賭閙娼。一來是自己所好,卻有八分奉承人的意思,無非圖自己門庭熱閙。
今日這三位一齊闖進客房,這劉守齋喜從天降。張繩祖問道:「東縣的客在麼?」守齋道:「王老叔早晨陪客到這裡。王老叔回去,鮑相公發急要走,我強留住,現在後園小書房哩。」
紫泥道:「你二位去罷。」繩祖道:「你看你那樣兒,難說宗師要命不成?」守齋道:「爽快不用在前邊,我引着一同到後邊罷。」王紫泥道。「待我便便就來行得麼?」劉守齋道:「你老人家何用自己親身出恭。」大家哄然。繩祖扯住紫泥,紹聞跟着。守齋到了客房後門,高聲道:「躲一躲兒,有客過去!」
穿宅過院,徑至後園。另是一座小院落,花盆,橘筒,也有五七樣子。三間小房兒,只聽內邊有呢喃笑語之聲。進去一看,原來正是那個鮑相公同着一個妓女在那裡打骨牌。大家同團了二個喏兒,讓座坐下。紫泥便開口道:「此位便是今日早晨拜的張大哥。此位是蕭牆街譚相公。」繩祖道:「失侯有罪。」鮑相公遭:「豈敢。」妓女捧茶遍奉。紹聞向守齋道:「久仰大名,今日幸造。」劉守齋道:「甚風颳到,多謝先施。」
寒溫套敘了幾句,繩祖便道:「閒話少提。鮑兄此番進城,弟已知其來意。守齋呢,就拿出色盆來。不然者或是混江湖,骨牌溯,打馬弔,壓寶,大家玩玩,各投所好。休要錯過光陰。」
紫泥道:「我不賭罷。」繩祖笑道:「還有誰哩,算上你的一分頭何如?再休提宗師兩個字,犯者罰東道兩席。」守齋開了書櫃門,早取出比子,色盆,寶盒子,水滸牌,妓女鋪上茜氈,各占方位。惟有紹聞不動身。守齋道:「新客我不便讓。」繩祖道:「不用椎辭,玩玩兒罷。」紹聞道:「你可曉的我不會。」
繩祖道:「叫人替你看著。就叫這個美人與你看著不妨。」那妓女笑道:「我一件也不認的。」繩祖道:「你的大號呢?」
妓女道:「沒有。」守齋道:「他叫做醉『西施』,會吃一盅兒。」
繩祖道:「適纔你怎麼打骨牌?」鮑相公道:「他委的不會,適纔搭點兒,都配不上來。如何能替譚兄看哩?」張繩祖遭;「守齋,你算一家兒罷。我也知道你不大明白,怕這場賭兒散了。」
話猶未完,守齋的僕人來說:「后街顧家有人尋鮑相公哩。」
鮑相公失色道:“是家母舅着人尋我哩。我來時原不曾到母舅家去,本意不叫家母舅知道我進城來。不知怎的又知道了。
這不可不去,我只得失陪。”眾人攔阻不祝醉西施送在書房門首作別。眾人要從劉家院裡過去送出大門,鮑相公再三懇辭。張繩祖、王紫泥恐冷落這個好賭家,一定要送,紹聞只得相隨。穿宅過院,送至大門。只見顧家家人說道:「東縣姑娘昨晚就有信來了,今日俺大爺好不差俺四下里尋鮑大叔。這是冒猜的,不料果然在此。」鮑相公道:「不用多說。」回頭一拱,說:「改日再會。」怏怏然跟的顧家家人走訖。
眾人也就想打散而去。恰好管貽安又同了一個人從街口走出來,看見眾人,哈哈笑道:「好呀!」紫泥道:「好大氣性,一個鵪鶉敗了,有何氣生,便是那個樣子,茶也不吃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