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還不知你的住處,怎麼請你呢?”逢若道:「我是整日大閒人,我在瘟神廟邪街祝只是那個稱呼,我先說明了,我再也不依。」
希僑哈哈笑道:「也罷麼,我就叫四弟罷。」逢若道:「這才是哩。」
一時出館來,紹聞坐車。接的是宋祿、鄧祥,自回蕭牆街。
希僑不騎騾子,與夏逢若手扯手,步行到家。這王隆吉算盤是熟的,與館內,戲上清了帳,深黃昏才回去。古人云,君子之交,定而後求;小人之交,一拍即合。這正是:
擇友曾說得人難,車笠盟心那得寒。
偏是市兒聊半面,霎時換帖即金蘭。
第十九回 紹聞詭謀狎婢女 王中危言杜匪朋
話說譚紹聞坐在車上,問鄧祥道:「王中今日怎的沒來?」
鄧祥道;「王中今日連午飯也沒吃。日夕時,在東街打聽著大相公在蓬壺館拜友,回去催俺兩個人速來。他沒有來。」譚紹聞一聲也沒言語。
到了家中,王氏問道:「你往那裡去了?你往常往那裡去,還對我說,我又沒一遭兒不叫你去。你偏今日不對我說一聲兒,叫王中問我兩三遍,我白沒啥答應他。你往後任憑往那裡去,只對我說一聲你就去。我又不是你爹那個執固性子,我不扭你的竅。」紹聞道:「就是前日咱往俺妗子家去,俺隆吉哥商量請盛大哥。俺兩個伙備了一席,在蓬壺館請他看了齣戲。我只說娘知道,臨走時,也就忘了對說。」王氏道:.「我若知道,再不叫你們幹這小家寒氣的營生。人家請你,是一個主家,你兩個伙備一桌請人家,人家不笑話麼?到底要自己備個席面,改日請人家一請。人家做過官,難說咱家沒做過官麼?這都是你隆吉哥,今日學精處。就是精,要看什麼事兒。盛宅是咱省城半天哩人家,你說使哩使不哩?你隆吉哥來,我還要讓他哩!」紹聞道:「今日盛大哥聽說在蓬壺館,就不想去。俺隆吉哥,大着了一會子急。」王氏道:「我說哩,我一個女人家見識,還知道使哩使不哩。」
天色已黑,趙大兒點上燭來。紹聞道:「冰梅,去把我的鋪鋪了,再添上一條氈。那藤床透風,這兩夜冷的睡不着。」
王氏道;「你偏不在大床上睡。你兩三歲時,在我懷裡屙尿,就不說,如今忽然說不便宜了。」紹聞只是笑,說道:「娘,我竟是要睡哩。你與冰梅都睡罷,天有時候了。」各人都照鋪而睡。
且說次日盛宅大門未閃,瑞雲班早已送到戲箱。等到日出半竿時,才開了大門,戲子連箱都運進去。戲子拿了一個手本,求家人傳與少爺磕頭。家人道:「還早多着哩。伺候少爺的小廝,這時候未必伸懶腰哩。你們只管在對廳上,扎你們的頭盔架子,擺您的箱筒。等宅裡頭拿出飯來,你們都要快吃,旦角生角卻先要打扮停當。少爺出來說聲唱,就要唱。若是遲了,少爺性子不好,你們都伏侍不下。前日霓裳班唱的遲了,惹下少爺,只要拿石頭砸爛他的箱。掌班的沈三春慌的磕頭搗碓一般,才饒了。」這掌班的道:「只要臉水便宜,吃飯是小事。」
家人道:「臉水不用你要。這遭唱戲,是該輪着范鬍子管台。你先沒見那長鬍子,見您來時不是往東院裡飛跑,那是伺候您的。」掌班道:「知道。只小心就是。」
把箱筒抬在東院對廳,滿相公叫把槅桶子去了,果然只像現成戲台。客廳上邊橫着一個大匾,寫的是「古道照人」四個字,款識落的是「荷澤李秉書」。一付木對聯,寫得是「紹祖宗一點真傳克勤克儉,教子孫兩條正路曰讀曰耕。」下邊就是藩台公封君別號,乃是「六十老人樸齋病榻力疾書」。這夏逢若起早看滿相公料理戲局,笑向滿相公道:「這匾就與戲台意思相近。」滿相公道:「這老太爺對子呢?」夏逢若方欲答言,只見盛公子私衣小帽,揉着眼走來說道:「你們起來的這樣早,戲子來完不曾?」滿相公道:「少爺沒見日頭上在半天裡麼?」掌班的走過來,磕下頭去,說道:「稟少爺安。」希僑道:「玉花兒哩?」掌班忙叫道:「玉花快來,與少爺磕頭。」
一班人都來磕頭。盛公子叫寶劍兒:「取錢二千,班上人一千,玉花兒獨自一千。」又吩咐:「作速請客。」
少頃,王隆吉到了。又遲了一會,往蕭牆街的人回來,說道:「譚爺有病,不能來。」希僑道:「這個出奇了。昨日好好的,今日如何會有病?多管是推故不來。這只怕就兄弟不成了。快去騎馬再請。」又吩咐戲子:「只管開本,先唱玉花兒的角色。不必等客齊。」夏逢若道:「譚哥昨日看戲,半日不多言,我看是心中有事。」隆吉道:「他沒有什麼事。」希僑道:「他斷然沒病,卻是為什麼不來呢?」滿相公道:「莫非為結盟之後,不曾到西街走走,譚相公不好再來。或者前日在此醉了,在老晴身上有些意思,讀書的人,臉皮兒薄,不好再來,也是有的。」希僑道:「這正是男子漢干的事,有什麼醜。倒是我們不曾到西街走走,卻可笑。即是兄弟,有伯母在堂,王賢弟是內親,不必說了。我們畢竟是個大缺典。」夏逢若道:「一發定個日子,治一份禮,一來與譚兄看病,二來與伯母行禮,何如?」盛希僑道:「夏賢弟真正見解極高,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