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王氏扶着坐了一坐,這酒就有幾分醒了。睜開眼,只顧四下亂看。王氏道:「你看什麼哩?這是咱家。你把我嚇死了。」紹聞也不答應。遲了一會,說道:「咳,喝的太多了。」王氏道:「沒本事吃,你少吃一盅兒該怎的?」紹聞道:「他們只是胡閙哩。」王中又到樓門,聽見少主人說話,到窗下問道:「大相公醒了?」王氏道:「過來了。」又叫趙大兒:「你們都睡去罷。」天只怕將明,大家歇了罷。”趙大兒去了。
冰梅拴上樓門,進的內房。紹聞道:「娘,你是我的老人家哩,你伏侍我,我心裡不安。往後只叫冰梅打發我罷了。我也不在這大床上睡,我要另睡一張床,各人方便些。」王氏道:「如今你睡罷,到明日我替你安置就是。」紹聞道:「如今抬一張小藤床兒也不難。」王氏道:「安置停當了,天明了。我明日依着你說就是。咱都睡了罷。」紹聞道:「冰梅,你與我一杯茶來。」冰梅斟了一杯茶,遞與紹聞。王氏道:「吃了茶睡罷。」紹聞道:「今晚罷了,總是明日晚上,我不在大床上睡。」王氏道:「我依你說就是。咱睡罷。」紹聞酒已醒卻八九分,不得已,只得仍舊睡訖。
這是譚紹聞一被隆吉所誘,結拜兄弟,竟把平日眼中不曾見過的,見了;平日不曾弄過的,弄了;平日心中不曾想到的,也會想了。所以古人閲歷之談,說的着實怕人。說的什麼話?
聽我依口學舌述來:
子弟寧可不讀書,不可一日近匪人。
不是古人多迂闊,總緣事兒見的真。
第十八回 王隆吉細籌悅富友 夏逢若猛上側新盟
話說譚紹聞大醉之後,到次日早飯已畢,還爬不起來。王氏自去安頓別的家事去。紹聞向冰梅要茶水薑湯,要了兩三遍。
到了近午之時,腫眼臃腮起來。口中不住乾嘔,頭疼,噁心。
病酲其實難過,直如一場傷寒的病症相似。見了王中,想起昨日醜態,臉上畢竟有些羞意。忽而又想起昨日樂境,心裡卻也不十分後悔。
又過了五六日,王氏叫紹聞道:「你舅久不在家,咱也該備份水禮,看看你妗子。每日咱費他的禮太多,我心裡也想著到東街走走。你去對閻相公說,要五百錢,叫雙慶兒或是德喜兒,到街上治禮。套上車,你跟我走走去。」紹聞也正想與隆吉商量些話兒,聽得一聲,即如命辦理。
吃了早飯,宋祿套車,鄧祥擔禮,母子二人,同上曲米街來。到了後門,王氏下車進去,曹氏迎至家中說話。王氏問了兄弟蘇州販貨的話,並隆吉生意的話,因說起:「昨日盛宅請他兄弟們,不知隆吉醉不醉?這小福兒半夜到家、竟像死人一般,几乎把我嚇死。到了三更後,才慢慢哩會動彈。他姑夫在時,也吃酒,只見臉上紅紅的,便說是醉了。誰知道酒醉是這個模樣。我從來沒見過。我只指頭兒守着他一個,好不怕人!」
曹氏道:“到底端福兒是夜間回去的,這小隆吉兒第二日早晨才回來。他爹沒在家,櫃房又沒人,我一個女人家,該怎的?
只恐怕櫃房裡有失錯。他第二日回來,一頭睡在我這床上,晌午才起來。我才看見他的新衣都污了。常日衣服是我洗的,這一遭衣服也不知是誰洗的,早已都弄乾淨。只是有兩片涴的去處,到底洗不淨。到明日,算他赴席的幌子罷。”
且說妗子要見外甥,姑娘要見侄兒,他兩個初來時,都打了一個照面,三不知就不見了。原來二人來到前客廳中,商量請盛公子的話。隆吉道:“我那日大丟了醜,第二日才回來。
走到門首,偏偏哩大清晨,對門邢小泉伯來取綢子。看見我身上污的,說我像是出酒模樣。又說:‘你爹沒在家。生意人,小小年紀,不該如此。”我這幾日,通不好意思在前柜上。對門值戶的,怪不中看。”紹聞道:「你出酒時,我還記得。後來就天昏地暗,記不清了。到後半夜睜開眼,卻在家裡。你姑在床上坐。我叫冰梅與我弄的茶吃了。-兩天過不來,像是害病一般。每日王中見了我,只低着頭。雙慶兒說,我在盛宅罵了他。」隆吉道:「盛大哥開口就罵人,又該怎的?這都是以往的事,說他作什麼。但只是盛大哥請了咱,咱若不請他,還算什麼朋友哩。今也該商量請他的話。」紹聞道:「我不想把盛大哥請到家裡。那王中是你姑夫慣了的人,他遇著你姑夫那一時朋友,他偏會慇勤,若是盛大哥到我家時,我情知王中一定有些樣子。若叫盛大哥看透了,他笑我待手下人沒規矩。」
隆吉道:「我也不想請盛大哥到家。你看他那宅子,直像個衙門用些家人小廝,俱是有道理的。若到我這裡,先怕他家人笑話。」紹聞道:「盛大哥曾在這屋子坐過,這也不妨。」隆吉道:「表弟不是這般說。彼一時,水米無交,是生意人,他是主戶人家,那有何妨怕今成了朋友,凡事要搭配的上。就是不怕盛大哥,也怕他那管家哩眼裡不作人。倒是表弟那邊,還是紳衿體統。你又賺王中礙眼。」紹聞道:「端的是要請的,難說放下不成?表弟想個法子。」隆吉道:「前日范姑子還想起蓬壺館抬席,咱也把盛大哥請到蓬壺館罷。現成的戲,咱定下一本,占了正席,叫廚上把頂好上色的席面擺一桌。中席待家人。盛大哥他是公子性情,一定好看戲的。事完了,咱與館上算算賬,你我同攤分貲何如?」紹聞道:「好!好!就是這般主意,你就辦理。定了日子,你就把帖子開上咱兩個名字。叫進財悄悄的與我送個信,我就來。我只攤現成分金,別的事我不管。」
隆吉道:「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