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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39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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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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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次日清晨起來,到閻相公賬房閒話。因說侯冠玉的事,閻相公道:「古人云:『師道立,則善人多。』晚生看這侯先生,恐不足以師長之尊。」王中插口道:「不如開發為妙,大爺不用見他的面,小的自有酌處。」孝移道:「咱家也算省城斯文之望,這般做法,後來咱怎的再請先生;叫城中讀書之家,如何再請先生呢?再酌奪。」又向閻相公道:「先生者子弟之典型。古人易子而教,有深意存於其間焉。嗣後子弟讀書請先生,第一要品行端方,學問淹博。至于子弟初讀書時,先叫他讀《孝經》,及朱子《小學》,此是幼學入門根腳,非末學所能創見。王伯厚《三字經》上說的明白,『《小學》終,至《四書》。《孝經》通,《四書》熟,如《六經》,始可讀。』是萬世養蒙之基。如此讀去,在做秀才時,便是端方醇儒;到做官時,自是經濟良臣;最次的也還得個博雅文士。若是專弄八股,即是急於功名,卻是欲速反遲;縱幸得一衿,也只是個科歲終身秀才而已。總之,急於功名,開口便教他破、承、小講,弄些坊間小八股本頭兒,不但求疾反遲,抑且求有反無;況再加以淫行之書,邪蕩之語,子弟未有不壞事者。」說罷起身而去。

回到樓下,因久客旅邸,不如在家安逸,又路途勞頓,不如安坐閒適;況到家數日,這勞身動心的事兒,一切都要安頓擺佈,吩咐應酬的話,說的也多,此夕覺得疲睏,睡到床上,便入夢境。到了五鼓,猛然醒了。這侯冠玉事突然上心,枕上自說道:「我一生兒沒半星兒刻薄事,況且在京都中住了二年,見得事體都是寬寬綽綽的,難說到家進門來,便攆了一個先生?若是做的錯了,是開封府師道之不立,自我先之矣。大傷文風,大傷雅道!此事只得放下。」等得天明時,即起身到前廳呼喚王中,說道:「昨晚說候先生那事,做不得。」王中道:「小的也想了一夜,做的太狠,關係甚大,小的說的錯了。如今仍舊照常,到九月以後,便不顯痕跡。」孝移點頭。仍回樓下。


  

未及進門,雙慶來說:「孔老爺來了。」孝移穿樓過庭,前院迎客,讓至廳上相見,為禮坐下。少時,程嵩淑、張類村、蘇霖臣,前後不約而至。不過把京城守侯將及兩個年頭方得引見,總是「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二語可盡其概。諸公辭去。

到了次日,盥洗更衣,想要回拜來客,忽而端福兒抱著一部書兒到跟前。孝移接過看時,乃是一部《金瓶梅》,問道:「誰叫你拿的?」端福道:「先生說,爹爹沒見過這一部書,叫我拿到家裡,叫爹爹看。」孝移接過一看,猛然一股火上心,胃間作楚,昏倒在地。王氏急急攙起。這胃脘疼痛病犯了,少不得覆被而寢,呻吟之聲不絶。

鄰舍街坊,都知孝移帶銜榮歸。這日大家商量聚齊,登門叩喜。王中不得已,以家主染病回告,眾人道:「遠路風塵,休息兩日,待好時,我們再來叩問。」又來了幾家鋪子房客,王中也是這樣答應。是日孔耘軒來望親家,王中說明了,孝移叫請至樓下。擁被而坐,單候耘軒敘闊。耘軒是內親,又是契友,徑至榻前探問。二人說不幾句,只見孝移眉目蹙然,想是作楚之甚。因問:「孝老從未有此病,何以突然患此?」孝移道:「昨年在京,已有此病根,不料今日又犯了。幸是到家,若是路上,更要吃苦。」耘軒不敢多坐,辭別而去。侯冠玉亦來問勃—不知東家主僕商量的話也——孝移叫端福兒對說,病中不能會客。

又一日程嵩淑、蘇霖臣、張類村同探問,孝移急欲相會,又恐病軀難以久勞,不得已,只得叫王中請到樓下。大家略敘一敘,三位客一茶即去。因此譚孝移遠歸有病,一城中都曉得了。


  
卻說本城新任醫官董橘泉,聽說譚孝移患病,又有聲望,又有錢財;若治好,又有名,又有利,只是無路可進。猛然想起舊年兩學老師曾與譚宅送過匾,便來央陳喬齡一薦。這陳喬齡即差胡門鬥,拿一個名帖兒,一來候病,二來薦醫。王中拿帖兒說了,孝移吩咐致謝,即請所薦董先生來。這也是胃脘痛的急了,恨不哩一時就要好的意思。不多一時,董橘泉到了,客廳一茶,便來樓下看脈。

橘泉見樓廳嵯峨,屏帳鮮明,心下暗揣:這必是平日多畜姬妾,今日年紀,不用說,是個命門火衰的癥候。及到床前,孝移擁被而坐,方欲開言,董橘泉說:「不可多言傷神,伸手一看便知。」孝移伸出左手來,橘泉用三個指頭候脈。只見指頭兒輕一下,重一下。又看右手。橘泉搖頭道:「保重!保重!卻也必不妨事。兩寸還不見怎的,關脈是恁的個光景,只有尺脈微怕人些。老先生大概心口上不妥的要緊。」孝移道:「疼的當不得,求先生妙劑調理。」橘泉道:「不妨,不妨,不過是一派陰翳之氣痞滿而已。保管一劑便見功效。我到前邊開方罷。」孝移道:「感謝不荊」端福兒同王中,引董橘泉到賬房來,閻楷接着,行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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