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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 13 / 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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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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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卻說兩人席猶未終,只見一個聽事的門鬥,慌慌張張,跑到席前說道:「大老爺傳出:朝廷喜詔,今晚住在封丘,明日早晨齊集黃河岸上接詔哩。」東宿道:「這就不敢終席,各人打量明日五更接詔罷。」起身而別,喬齡也不敢再留。

到了次日日出時,大僚末員,陸續俱到黃河南岸。搭了一個大官棚,大人俱在棚內等候,微職末弁,俱在散地上鋪了墊子,坐著說話,單等迎接聖旨。巳牌時分,只見黃河中間,飄洋洋的一隻大官船過來,桅杆上風擺着一面大黃旗。將近南岸,只見一個官走進棚門,跪下稟道:「喜詔船已近岸。」五六位大人,起身出棚,百十員官員都起了身,跟着大人,站在黃河岸等候。這迎接喜詔的綵樓,早已伺候停當。船已到岸,賫詔官雙手捧定聖旨,下得船來,端端正正安在綵樓之內。這接詔官員,排定班次,禮生高唱行禮。三跪九叩畢,抬定綵樓,細樂前導,後邊大僚末員,坐轎的坐轎,騎馬的騎馬,以及跟隨的兵盯胥役,何止萬人。


  

日西時,進了北門。這些騎馬的官員,都從僻巷裡,飛也似跑,早下馬在龍亭前伺候。綵樓到了,賫詔官捧了聖旨,上在龍亭。禮生唱禮,仍行三跪九叩。開讀,乃是加獻皇帝以睿宗徽號佈告天下的喜詔。後邊還開列着蠲免積年逋糧,官員加級封贈,保舉天下賢良,罪人減等發落,多樣的覃恩。眾官謝恩已畢,日色已晚,各官回衙。這照管賫詔官員,及刊刻喜詔頒發各府、州、縣,自有布政司料理。這布政司承辦官員,連夜喚刻字匠繕寫,刻板,套上龍邊,刷印了幾百張謄黃。一面分派學中禮生,照舊例分賫各府;一面粘貼照壁、四門。

卻說這喜詔頒在祥符學署,周東宿與陳喬齡盥沐捧讀。讀到覃恩內開列一條云:「府、州、縣賢良方正之士,查實奏聞,送部以憑擢用。」東宿便向喬齡道:「這是學裡一宗事體,將來要慎重辦理。」喬齡道:「這事又是難辦哩。那年學院行文到學,要保舉優生,咱學裡報了三個。惟有譚忠弼沒人說什麼,那兩個優生,還有人說他出入衙門,包攬官司閒話哩。」東宿道:「譚忠弼既實行服眾,將來保舉,只怕還是此公。」喬齡道:「他如今是拔貢,咱管不着他。」東宿道。「表揚善類,正是學校大事,何論出學不出學。寅兄昨日怎麼說,要與他送匾哩?」喬齡道:「正要商量這送匾事。如今奎樓上現放一面匾,不知什麼緣故,荊父台說不用掛,因此匾還閒着哩。寅兄只想四個字。」東宿道:「這也極好。」

原來這是那門鬥拿的主意。他是學中三十年當家門鬥,昨日席前多言,被東宿吆喝了,不敢向東宿說話。他心裡放不下譚孝移這股子賞錢,仍舊晚間,絮絮叨叨向喬齡說主意。便打算出奎樓一面閒匾,打算出蘇霖臣一個寫家,只打算不出來這四個匾字。這喬齡今日的話,就是昨夜門斗的話,東宿那裡得知。

這門鬥聽說「極好」二字,早已把奎樓匾抬在明倫堂,叫了一個金彩匠,說明彩畫工價,單等周師爺想出字來,便拿帖請蘇相公一揮而就。遂即就請二位老爺商量。周東宿看見匾,便說道:「卻不小樣。」喬齡道:「寅兄就想四個字。」東宿道:「寅兄素擬必佳。」喬齡道:「我是個時文學問,弄不來。寅兄就來罷。」東宿道:「太謙了。」想了一想說道:「我想了四個字,未必能盡譚年兄之美:『品卓行方』。寅兄以為何如?」喬齡道:「就好!就好!」便吩咐:「拿帖請蘇相公去。」

東宿道:「弟胡亂草草罷。」喬齡道:「寅兄會寫,省的像舊日遭遭央人。」便叫門鬥磨墨。墨研成汁,紙粘成片,東宿取出素用的大霜毫,左右審量了形勢,一揮一個,真正龍跳虎臥,嶽峙淵停。喬齡道:「真個好!寫的也快。」東宿道:「恕笑。」

又拿小筆列上兩邊官銜年月,說些閒話,各回私宅。金漆匠自行裝彩去,老門鬥就上譚宅送信。

譚孝移正在後園廂房內與潛齋閒談。門鬥進去,婁潛齋道:「你今日有何公幹,手裡是什麼字畫麼?」門鬥放在桌面。


  
婁譚展開一看,乃是一個匾式。孝移道:「昨年陳先生有此一說,我辭之再三,何以今日忽有此舉?」潛齋見寫的好,便問道:「誰寫的?」門鬥道:「周老爺寫的。這是陳爺對周爺說譚鄉紳獨修文廟,周爺喜得沒法。我又把譚鄉紳好處都說了,周爺即差我叫木匠做匾。金彩匠也是我覓的。字樣已過在匾上,將做的七八分成了。我今日討了個閒空,恐怕譚鄉紳不知道,到這裡送個信,要預先吃一杯喜酒哩。」譚孝移道:「這是叫我討愧,潛老想個法子,辭了這宗事。況且周先生我還沒見哩,也少情之甚。」潛齋道:「名以實彰,何用辭?」門鬥道:「我沒說哩,匾已刻成了,還怎麼樣辭法?我是要吃喜酒哩。」

孝移賞了三百錢。門鬥見孝移仍面有難色,恐堅執推辭,遲挨有變,接錢在手,忙說:「忙的很,周爺限這匾今日刻成。我回去罷。」拿回匾式,出門走訖。

到了送匾之日早晨,門鬥拿着兩個名帖帶著一班木匠、鐵匠、金漆匠、金鼓旗號炮手,四個學夫抬着匾額,徑至譚宅大門懸掛。這閻相公與王中料理席面,分發賞封,轟閙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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