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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池大鬢寨內,有五個大頭目,十個小頭目。那大頭目就是胡大淵、任大海、都大江、卜大武,連同池大鬢五人,卻皆結拜為兄弟,個個皆有萬夫不當之勇。還有十個小頭目,亦皆武藝超群,率領着合山嘍兵,共有三五千人,在此打家結寨。其餘如浰頭、漳州、華林等離,亦皆大庚寨分佈各處,總以池大鬢為首。故此王守仁分兵進攻,以期神速。
這日王守仁安營已畢,暫歇一日。次日,即令狄洪道向各處搜尋土人。不一刻,狄洪道尋了兩三個有年紀的土人,帶進大寨,見了元帥。王守仁當即賜以酒食,慇勤問道:「爾等是本地的良民,本帥今使爾等前來,有兩句要話,要與爾等問個明白,爾等可不要含糊。」只見那些土人稟道:「元帥有話,但請吩咐,小民等知道不知道,總是直言不諱,不敢撒謊的。」王守仁道:「本帥此次奉旨督兵,前來剿滅大庚賊眾,為爾等地方上除害。但不知這大庚嶺如何上去,究竟山勢如何險峻,池大鬢如何利害,爾等須一一說明,好使本帥知道,以便定計攻山。」內有一個年紀最大的,喚作王遠謀,當下稟道:「承元帥動問,小民等知無不言,言無不實。但有一件,元帥若但以兵力進攻賊巢,非小民仗賊之勢以減元帥威風,恐仍不足以成功。原因大庚嶺地勢深險,極易負隅,而況池大鬢驍勇非常,更加他四個兄弟皆有萬夫不當之勇,元帥帶兵遠來,各將士究竟不免辛苦,彼卻以逸待勞,以主待客。勞逸之形既別,主客之勢又殊,再加不識地理,深入險地,若徒以兵力從事,雖謀士如雲,猛將如雨,恐亦難勝。所幸池大鬢等勇則有餘,謀則不足。元帥若設計以餌之,先使其大勝,以驕其氣,使彼輕而無備,然後再以火攻之,則山寨可破,巢穴可搗,賊眾可擒矣。小民盲瞽之論,尚乞元帥主裁。」
王守仁聽說,正合心意。又見王遠謀出言不俗,議論明通,知非平常庸碌之輩,遂改容讓道:「老丈尊姓,某尚未請教。頃聞老丈這一番議論,使某茅塞頓開,欽佩之至,足見老丈胸儲經濟,養志山林。某不識高明,多多得罪,尚望寬宥為幸。」王遠謀見說,因道:「老民姓王,名喚遠謀。僻處窮鄉,識見淺陋,雖曾讀書,亦不過粗知大意。既無仕進之志,又無榮辱之心,惟疏懶性成,素有酒癖。既置理亂於不問,復以寒素為可安。平日家居,惟與野老村夫日逐酒肆,沽瓮春頭,領略壺中歲月。頃者又復買醉,不期為元帥呼喚,故冒昧言之,乃即見重於元帥,極蒙獎譽。老民毫無知識,何敢邀此謬獎哉?」王守仁聽了這番話,知道他是個隱士,更加器重,因道:「老先生隱居求志,必能行義達道。高賢在側,某不能盡待賢之禮,是某之罪也。」說著,便與王遠謀行下禮去,王遠謀亦再三謙遜。彼此行禮已畢,王守仁又命設宴款待,並令同來的一齊入席。同來的那三四個土人,再三告辭,不肯入席。王遠謀也再三辭卻,王守仁那裡肯行。王遠謀只得暫留大營,先命那三四個土人回去,於是便與王守仁入席。
三巡酒過,王守仁又問道:「既蒙老先生賜教,已將大庚情形大略見示,但如何設策驕敵,如何縱火焚攻,還請逐細指教,俾某得以法守,使悍賊從速剿平,皆仗老先生相助為理,幸勿吝教為幸。」王遠謀見王守仁虛心下士,情不可卻,只得說道:「元帥可如此如此,不患悍賊不擒矣。」說罷,又索紙筆。王守仁即命人取出紙筆來,王遠謀立刻將大庚山形勢繪成一圖,註明何處進兵,何處埋伏,何處截斷去路,一一注寫明白,遞與王守仁者視。王守仁接過,細細看了一遍,當下大喜,說道:「某但知大庚山勢險惡,路徑深阻,尚不知有如此艱險。今觀此圖,天既生此險阻之地,無怪悍賊藉此負隅,官兵屢剿不易。若非先生明以示某,便是某也要復蹈故轍的。現既有此圖本,又得先生註明方略,某便可易於措手,而悍賊亦可就擒。惟先生臂助之功,俟某平賊之後,再當具奏請獎。但某此處剿平之後,還須進剿南安、橫水、桶岡諸寨賊首謝志山等,彼時尚擬請先生一行,俾某得以敬聞方略,不知可否俯允?」王遠謀道;「此事卻不敢便允,容與老妻商之,再定行止便了。」王守仁唯唯。
當下復又入席,慇勤勸酒。彼此雖然邂逅相逢,卻皆情投意合。在王遠謀,見王守仁虛懷下士,不愧大臣之風;在王守仁,見遠謀求志隱居,實有高士之概,而且胸儲韜略,實非碌碌者流,是以王守仁更加欽佩。二人直飲至日落,方纔席散。當時王遠謀即欲告辭,王守仁道:「現已日落,尊居距此尚遠,回府恐已不及,何如暫屈一宿,借作長夜之飲,某亦可多領教言。」王遠謀道;「老民本可奉陪,奈老妻稚子毫無知識,而又膽小如豆,聞老民為元帥見招,想已恐懼萬狀。再見諸父老業皆回去,而獨有老民留在此間,更不知恐懼何似。若老民再留此不歸,則老妻稚子恐不免有意外之想。今與元帥約,五日後當來與元帥慶功便了。」王守仁也就不敢不從,勉強相送出營而去。一宿無話。
次日,即命狄洪道帶領一千人馬,進攻大庚山東山盤谷,以李武為後應;羅季芳也帶領一千人馬,進攻大庚山西山夾谷,以徐慶為後援;周湘帆帶領一千人馬,進攻大庚山前山。皆要虛張聲勢,許敗不許勝,如違令者斬。眾將得令,當即帶隊出營,直望山前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