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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靜空聽得此言,知道這人是個利害的,心中早已懼怯。只見那穿青紗衫的立起身來,知道不好,便把身子向假山背後一躲。誰知一枝梅的眼黑夜能辨錙銖,何況月明如晝?早被他看得分明,一個騰步,已到庭心。靜空要想走了,被一枝梅起三個指頭,夾背心一把擒拿,正拿在天頸骨上。那靜空頓時遍體酥麻,雙手舉不起來,任你全身本領,只好束手待斃。夢筆聽得,走出來道:「果然有人麼?」一枝梅道:「賢弟,卻是個賊禿。身帶利刀,非是偷盜,便是行刺。」靜空道:「徐大爺饒命!下次再不敢來!」一枝梅道:「你只實說,那裡人,叫什麼,來此則甚,我便放你;若有半句虛言,叫你一刀二段!」說罷,把他腰內插的寶刀,拔在手中。那靜空僧嚇得慌了,他便怎麼長,那麼短,一本實說,「現在他們等我回報。都是他們指使,不幹我事。」一枝梅道:「當真實情?」靜空道:「半句沒虛,都是實說。」一枝梅道:「既然實情,卻是饒你不得!」手起一刀,頭已落地,鮮血直噴,那屍骸倒在一邊。把個江花唬得心裡跳個不住,便道:「這卻怎處?你殺他則甚?何不把他送到當官,也好問他李家指使刺客、夤夜行刺的罪名。」一枝梅道:「這些臓官同他一黨,送去總然不濟,還是一刀的乾淨。」夢筆道:「如今屍骸怎樣安排?李家不見這禿驢回去,定知是我們殺了。明日被他告發,倒卻利害。」一枝梅道:「賢弟但請放心,凡事有愚兄在此。」便向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瓶兒,將指甲挑出些藥末來,彈在那屍骸頸上。說也希奇,片刻之間,把個長大漢子消化得影跡無蹤,只存一灘黃水。夢筆見了,唬得舌頭伸了出來,縮不進去。便道;「大哥,你把這腦袋索性一起化掉了,還要放在此則甚?」一枝梅道:「我自有用處。」說罷,把衫衣裹得緊緊的,束了一條帶子,足上脫去靴子,裡面自有軟鞋,就把這口刀插在腰間,一手提了頭陀的首級,對夢筆道:「賢弟少待,愚兄去把這東西拋掉了就來。」夢筆欲待回言,只見他向屋上只一竄,快如電光一般的去了,暗想:「怪不得他名揚四海,果然劍客之流。他的飛行之術,勝我二兄多矣!」
我且按下他在書房等候。再說一枝梅出了太平村,竟到李家莊來。不多半刻,已到門首。他便跳上瓦房,尋到裏邊。只見花廳上燈燭輝煌,知道他們都在那裡飲酒等候。那花廳對面上首,卻有一隻六角亭子,便將身躍到亭子上。上面把左足鈎住亭頂上的葫蘆,那身子料掛下來,做個張飛買肉之勢。抬頭觀看,恰好正對花廳。見廳上邊擺開二席,下首一席坐著四個教師模樣。那朝外的一個,認得是同鄉徐定標。上首的一席,中間正位空着,朝西二人,都是公子模樣,諒必李氏兄弟。朝東坐著,是秀才打扮,知道就是花省三這篾片。只見朝西坐那面黑的說道:「去了這好半歇,為何還不見來,敢是被他捉住了不成?」那個面白的道:「總是不能下手,故此在彼守候。」只見那堂下二旁站着七八個家人,內中有一個說道:「我方纔見他上了瓦房,躍至裡面,好似往下跳的光景。」那秀才打扮的介面道:「據門下看來,只怕有些不妙。」徐定標道:「花先生何以見得?」那人道:「凡做這件事,第一要精細靈巧,智勇二全,方為妥當。若靠了本領高強力大,卻粗莽大意,便不相幹了。你看這靜空僧粗心浮躁,是個莽和尚,去了這許久不回,慮他凶多吉少。」一枝梅聽得清清楚楚,想道:「都是你這賊挑撥弄火,助桀為虐,今日請你吃個小苦頭。」便把那頭陀的首級提將起來,大喝道:「徐鶴的腦袋來也!」照着花省三劈面打來。不知可曾打中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
第8回 徐鳴皋弟兄觀打擂 飛雲子風鑒識英雄
話說那花省三聽得「徐鶴腦袋」四字,這「來」字還未聽得完全,卻腦袋已到。那靜空的頸腔劈對省三面門,磕塌的一聲,打個正着,弄得嘴裡、鼻管裡、眼睛裡,滿面的血臊。那腦袋跌將下來,恰好落在餚碗之中,滿坐大驚,一齊站起。李文忠暗道:「既取得徐鶴首級,還該好好提將下來,為何這般行為?」大家定睛一看,知是靜空的首級。列位,若要講這腦袋,頭髮散亂,淋血模糊,驟然亦難辨何人首級。只是那燦爛焦黃的溜金箍顯在頭上,所以一望而知是頭陀的首級。這一驚非小,比方纔更加吃唬,個個牙戰口噤,毛髮倒豎起來。
那一枝梅擲完了他這腦袋,飛身上屋,連竄帶縱,如掣電般迴轉徐家。夢筆見了便問:「大哥,那首級拋向何方去的?」一枝梅就將那到李家莊的話說了一遍。夢筆聽了道:「大哥,你雖與他吃個驚唬,只是他們怎知是你干的?一定疑到鳴皋身上,這冤仇越結深了。究不如與他個石沉大海、音息全無為妙。」一枝梅道:「目今的人欺軟怕強,正要他知我利害,使他不敢正眼相覷,顯得我輩的威風。」二人談論了一回,各自安寢。
再說李文忠等獃了半晌,同到庭中看視,早已去久。便叫家人把靜空首級收拾開去。那餚饌都吃不得了,一併撤去,把水與省三洗去臉上血跡。大家都道:「那頭陀一定被徐鶴殺了。」李文忠同花省三兩個當夜寫成狀子,大略告他前次恃強行兇,毆辱紳衿,身受重傷,府差簽提,膽敢抗不到案,目無國法已極;今又謀殺頭陀,挾仇移屍圖害等情。到了明日,命家人帶了頭陀首級,跟隨花省三到揚州府王太尊那裡控告,囑他務要追捉凶身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