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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寒士都去投奔他,他卻來者不拒。無論文人武士,富貴貧賤,只要品行端方,性情相合,他便應酬結交。或遇無家可歸的,就住在他宅上。後來來的人只管多了,乃在住宅二旁造起數十間客房來,讓他們居住。每日吃飯時,鳴鑼為號。你道吃飯的人多也不多?昔年孟嘗君三千食客,分為上、中、下三等,他數目雖遠不及孟嘗君之多,只是一色相待,不分彼此。內中只有幾個最知己的,結為異性骨肉,這卻照他自己一般的供給。終日聚在一處,或是談論詩詞歌賦,或是習演拳棒刀槍,或彈琴棄棋,或飲酒猜枚,或向街坊遊玩,或在茶肆談心。那鳴皋的為人作事,樣樣俱好,只是有一件毛病:若遇了暴橫不仁之輩,他就如冤家一般。所以下回遭此禍害,几乎送了性命。
後來那食客到三百餘人,其中雖有文才武勇,及各樣技藝之人,但皆平常之輩。只有一個山西人,姓藜,沒有名字,他別號叫做海鷗子,身上邊道家裝束,人都呼他藜道人。他曾在河南少林寺習學過十年拳棒。後來他棄家訪道,遂打扮全真模樣,雲遊四海,遇見了多少高人異士,所以本領越發大了。聞得揚州東門外太平村,有個賽孟嘗徐鳴皋,輕財好客,禮賢下士,結納天下英雄豪傑,他就到來相訪。鳴皋見他仙風道骨,年紀四旬光景,眉清目秀,三縷長鬚,舉止風雅,頭上邊戴一頂扁折巾,身穿一件繭綢道袍,足上紅鞋白襪,背上掛一口寶劍,手執拂塵,似畫上的呂純陽,只少一個葫蘆,知他必有來歷,心中大喜。遂即留在書房,敬如上賓,特命一個小僮徐壽,服侍這道爺,閒來就與他飲酒談心。知道他有超等武藝,無窮妙術,一心要他傳授,所以如父母一般的待他。每逢說起傳授劍術,他便推三阻四的不肯。那鳴皋是爽快的人,見他推托,說過二會,就再也不提。只是依舊如此款待,毫無怨悔之心。
過了半載有餘,見鳴皋存心仁義,為人忠信,到那一天,向鳴皋說道:「貧道蒙公子厚情,青眼相看,一向愛慕劍術、未曾相傳,不覺半載有餘。如今貧道欲想去尋個道友,孤雲野鶴,後會難期遠近,故把些小術傳與公子,不知公子心下如何?」鳴皋聞得肯傳他劍術,心花怒放,即便倒身下拜,口稱:「師父在上,弟子徐鳴皋若承師父傳授劍術,沒齒不忘大德!」海鷗子慌忙扶起,道:「公子何必如此!只是一件:貧道只可傳授你拳棒刀槍與那飛行之術,若講到『劍術』二字,卻是不能。並非貧道鄙吝,若照公子為人,盡可傳得;只因你是富貴中人,卻非修仙學道之輩。那劍術一道,非是容易。先把『名利』二字置諸度外,拋棄妻子家財,隱居深山岩谷,養性煉氣,採取五金之精,煉成龍虎靈丹鑄合成劍,此劍方纔有用,已非一二年不可。」鳴皋聽了,將信將疑。不知海鷗子畢竟肯教他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
第2回 海鷗子臨別顯才能 鶴陽樓英雄初出手
話說那藜道人說道:「煉成了寶劍,然後再學搓劍成丸之法,將那三尺龍泉搓得成丸,如一粒彈子相仿。然後再學吞丸之法,不獨口內可以出入,就是耳鼻七竅,皆可隨心所欲,方纔劍術成功。此非武藝,實是修仙之一道。只因欲成仙道,須行一千三百善事。你看那采陰補陽的左道旁門,妄想長生,到後來反不得善終,皆因未立為善根基,卻去幹那淫慾之事,欲想長生,恰是喪身。所以修仙之道,或煉黃白之丹,點鐵成金,將來濟世;或煉劍丸之術,鋤惡扶良,救人危急;皆是要行善事,先立神仙根基。但是為善不可出名;若出了名,就不算了。若說修仙之道,今公子名聞四海,反是壞處了。若公子要學仙道,只要把家財暗行善事,何必學劍術,去荒山中受這六七年苦楚?你不但看歷古以來的劍俠客仙,替人報怨,救人性命,皆不肯留名,又不肯受謝,他卻貪着什麼?」鳴皋聞言,豁然省悟,便道:「承蒙師父指教,使弟子聞所未聞,茅塞頓開。只求師父教我拳棒刀槍便了。」自此以後,他二人認為師徒。鄭海鷗子把全身武藝傳授與他,教他運學內工之法。日在花園耍拳弄棍,夜來在書房習練兵書戰策。
那鳴皋原系武藝精熟,秉性聰明,更兼一意專心,故此不上三個月,大略盡皆知曉。這一日海鷗子說道:「賢契,你的拳棒工夫,盡皆得着了門路;飛行諸術,亦略可去得,只須用心習練,自能成就。貧道即日便要動身,去尋訪道友。只是你學成本事,凡事仔細,不可粗莽,傷人性命。況且世上高人甚多,不可自以為能,輕易出手。牢記我言為要!」鳴皋道:「師父何故如此要緊?且再住幾時,待弟子少盡孝敬之心,亦可多受教益。」海鷗子道:「賢契有所不知。我們道友七人,皆是劍客俠士。平日各無定處,每年相聚一次,大家痛飲一回,再約後期,來年某月某日在某處聚首,從此又各分散。到了約期之日,雖萬里之遙,無有不到。聚首之後,再約來年,從無失信。如今約期已至,故此貧道必須要去。只自這小僮徐壽,伏侍我許久日子,待我攜帶他出去,也可教他些本領,未知賢契心下如何?」鳴皋道。「極好,這是他的有福。」隨到裏邊,取出二套衣服,百兩黃金,並一包零碎銀子,一總打成一個衣包。命徐壽背了,親自送了一程,約有十里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