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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本是賢德人,素常抽理報和美,一聽這話也愣了,趕緊同黃氏老太太夠奔東跨院。來到趙氏玉貞這屋中一看,地下還點着燈,陰陰慘慘。這西里門是順前櫓的床,見趙氏杯中抱著小孩,臉沖裡合衣而睡,已然睡熟,在他旁邊有一身男子褲褂,男子鞋襪各一雙。使女過去叫二奶奶醒來,連叫數聲,趙氏驚醒,睜眼一看,娘親、嫂嫂帶著許多丫環、仆婦在地下站着,趕緊問:「娘親還沒回去麼?方纔我抱著孩兒睡着,也不知天有什麼時光。」
黃氏說:「兒呀,你怎麼做出這樣事來,叫我夫妻二人有何面目見人!」趙氏一聽,說:「娘親,孩兒做了什麼事呵?」旁邊有個使女愛說話,就把方纔之事,如此如此述說一遍,說:「二主母你不必裝憨,這男子的衣裳、鞋襪還在這裡。」
大奶奶就問說;「妹妹,這是怎麼一段事情?素常你不是這樣人。」
黃氏也是這樣說。趙氏玉貞一聽此言,是五內皆裂,氣得渾身立抖,身不搖自戰,體不熱汗流,自己長嘆一聲,說:「娘親,孩兒此時也難以分辨,有口也難以分訴。這叫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才見兩般魚。」
正在說話之際,只見趙海明同李文芳進來,趙海明一瞧,氣往上撞,告訴黃氏:「你還不把你這不要臉的女兒帶了走,我如今與李文芳換了字樣,外面轎子已然都預備在院中。」
趙氏玉貞抱著小孩,來到外面,方要上轎,李文芳過去一把抓住說:「趙氏你這一回娘家,不定嫁與張、王、李、趙,這孩兒是我兄弟留下的,趁此給我留下。」
由趙氏懷中把孩兒奪過去。趙氏放聲痛哭,坐著轎,母女同趙海明回了家。到了家中,母女下轎,來到上房,趙海明氣昂昂把門一鎖,拿進鋼刀一把,繩子一根,說:「你這丫頭,做這無臉無恥之事,趁此給我死。如不然,明天我把你活埋了!」黃氏老太太一心疼女兒,身子一仰暈過去了。
趙氏玉貞一想:「我要這麼死了、死後落個遺臭萬年,莫若我死在崑山縣大堂上去,死後可以表我清白之名。」
自己想罷,拿刀把窗戶割開,自己鑽身出奔。到了外面一看,滿天的星斗,不敢走前院,直奔後面花園子角門。開了角門一瞧,黑夜光景,自己又害怕。往外一邁步,門檻絆了一個筋頭,拿着這把刀,把手也碰破了,流了血。
擦了一身的血跡,把刀帶好咱已往前行走,深一腳淺一腳,心中又害怕,又不認得縣衙門在哪裡。心中暗想:「倘要被匪人驚搶,自己是活是死?」走到天光亮了,自己也不知東西南北,正往前走,只見有一位老太太端着盆倒水,一見趙氏頭上青絲發散亂,一身的血跡,不由的心中害怕,說:「喲,這不是瘋子麼?」趙氏玉貞一聽,借她的口氣說:「好,好,好!來,來,來!跟我上西天成佛做祖!」嚇的老太太撥頭就跑,見人就告訴來了瘋婦人了,甚是厲害。過路人又要瞧,聚了人不少。趙氏玉貞也找不着崑山縣,天有已正,正往前走,只見對面有人喊嚷:「我也瘋了,躲開呀!」趙氏抬頭一看,由對面來了一個窮和尚,口中連聲喊嚷:「我也瘋了!」趙氏看這和尚,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的污泥,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縧,疙裡疙瘩,光着腳穿著兩隻草鞋,走道一溜歪斜,腳步猖狂。
趙氏一瞧,大吃一驚,心說:「我是假瘋,這和尚是真瘋,倘若他過來跟我抓到一處,揪到一處,打到一處,那便如何是好?」嚇的不敢往前走。來者這瘋和尚,正是濟公。後面趙福、趙祿跟着,一聽和尚說「我也瘋了」。可是氣就大了。
他倆想:「花二百三十七兩銀子買了一塊石頭,壓的我二人力盡筋乏,賣了一百錢,他無故又瘋了,倒要看看怎麼樣。」
只見濟公來到瘋婦人跟前,止住腳步,和尚口中念道:「要打官司跟我去,不認衙門我帶著去。」
說著話,和尚頭前就走。趙氏一想:「莫非這和尚也有被屈含冤之事?他要打官司,我何不跟他走?」和尚頭裡走,趙氏後面就跟着,大家看著真可笑。往前走了不遠,只見對面來了轎子,和尚口中說:「得了,不用走了,崑山縣的老爺拜客回來,我和尚過去攔輿喊冤告狀,有什麼事都辦的了。我和尚過去一喊冤,轎子就站住,我非得打官司,誰也攔不了。」
趙氏一聽崑山縣老爺來了,心中說:「這是該我鳴冤了。」
不多時,只見從那邊旗鑼傘扇,清道飛虎旗、鞭牌、鎖棍,知縣坐轎,前護後擁,跟人甚多。這位知縣姓曾名土侯,乃科甲出身,自到任以來,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今日正是迎宮接送回來。趙氏在道旁喊:「冤枉哪!」轎子立刻站住,老爺一看,只見那道旁跪定一個婦人,年約二十以外,身穿編素。知縣看罷,吩咐「抬起頭來」,只見那婦人抬起頭來說:「老爺,小婦人冤枉!」知縣一看,說:「你為何叫冤?從實說來!」趙氏說;「稟大人,小婦人趙氏,配丈夫李文元,丈夫去世,小婦人守孀。
只因昨天是哥哥的壽誕之辰,天有初鼓,小婦人在東院抱著末郎兒已然睡熟,使女叫門,從小婦人院中跑出一個赤身男子,上下無根綫。我婆家哥哥,見事不明,也不知道怎樣,寫了一張智弟休妻字樣,我父親見事不明,寫了人家一張無事字樣,把小婦人帶回家去,給了繩子一根,鋼刀一把,叫小婦人自尋死道。小婦人非惜一死,怕是死後落一個遺臭萬年,故此求老爺給我辨白此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