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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之間,大夫醒來,口裡又喃喃的罵道:「小的們打起火把,快將這賊弟子孩兒送到廂裡去!」眾人答應一聲,齊來動手。宣教着了急,喊道:「大夫息怒,容小子一言。小子不才,忝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寓居府上對門。蒙縣君青盼,往來雖久,實未曾分毫犯着玉體。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只是這官職有累。望乞高抬貴手,饒過小子,穿小子拜納微禮,贖此罪過罷!」大夫笑道:「我是個宦門,把妻子來換錢麼?」宣教道:「今日便壞了小子微官,與君何益?不若等小子納些錢物,實為兩便。小子亦不敢輕,即當奉送五百千過來。」大夫道:「如此口輕!你一個官,我一個妻子,只值得五百平麼?」宣教聽見論量多少,便道是好處的事了,滿口許道:「便再加一倍,湊做千緡罷。」大夫還只是搖頭。縣君在旁哭道:「我為買這官人的珠翠,約他來議價,實是我的不是。誰知撞着你來捉破了。我原不曾點污,今若拿這官人到官,必然扳下我來,我也免不得到官對理,出乖露醜,也是你的門面不雅。不如你看日前夫妻之面,寬恕了我,放了這官人罷!」大夫冷笑道:「難道不曾點污?」眾從人與丫環們先前是小童賄賂過的,多來磕頭討饒道:「其實此人不曾犯着縣君,只是暮夜不該來此,他既情願出錢贖罪,官人罰他重些,放他去罷。一來免累此人官職,二來免致縣君出醜,實為兩便。」縣君又哭道:「你若不依我,只是尋個死路罷了!」大夫默然了一晌,指着縣君道:「只為要保全你這淫婦,要我忍這樣臓污!」小童忙攛到宣教耳邊廂低言道:「有了口風了,快快添多些,收拾這事罷。」宣教道:「錢財好處,放綁要緊。手腳多麻木了。」大夫道:「要我饒你,須得二千緡錢,還只是買那官做。羞辱我門庭之事,只當不曾提起,便宜得多了。」宣教連聲道:「就依着是二千緡,好處!好處!」大夫便喝從人,教且鬆了他的手。小童急忙走去把索子頭解開,松出兩隻手來。大夫叫將紙墨筆硯拿過來、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寫個不願經官的招狀。宣教只得寫道:「吏部候勘宣教郎吳某,只因不會闖入趙大夫內室,不願經官,情甘出錢二千貫贖罪,並無詞說。私供是實。」趙大夫取來看過,要他押了個字。便叫放了他綁縛,只把脖子拴了,叫幾個方纔隨來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押了過對門來,取足這二千緡錢。此時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處幾個手下人已是都睡熟了。這些趙家人個個如狼似虎,見了好東西便搶,珠玉犀象之類,狼藉了不知多少,這多是二千緡外加添的。吳宣教足足取勾了二千數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銀兩送與眾家人,做了東道錢。眾人方纔住手,賫了東西,仍同了宣教,押至家主面前交割明白。大夫看過了東西,還指着宣教道:「便宜了這弟子孩兒!」喝叫:「打出去!」宣教抱頭鼠竄走歸下處,下處店家燈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這事對主人說,討了個火,點在房裡了,坐了一回,驚心方定,無聊無賴,叫起個小廝來,燙些熱酒,且圖解悶。一邊吃,一邊想道:「用了這幾時工夫,才得這個機會,再差一會兒也到手了,誰想卻如此不偶,反費了許多錢財!」又自解道:「還算造化哩。若不是趙縣君哭告,眾人拜求,弄得到當官,我這官做不成了。只是縣君如此厚情厚德,又為我如此受辱。他家大夫說明日就出去的,這倒還好個機會,只怕有了這番事體,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不知今生到底能勾相傍否?」心口相問,不覺潸然淚下,鬱抑不快,呵欠上來,也不脫衣服,倒頭便睡。
只因辛苦了大半夜,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纔醒來。走出店中,舉目看去,對門趙家門也不關,帘子也不見了。一望進去,直看到裡頭,內外洞然,不見一人。他還懷着昨夜鬼胎,不敢自進去,悄悄叫個小廝,一步一步挨到裡頭探聽。直到內房左右看過,並無一個人走動蹤影。只見幾間空房,連傢伙什物一件也不見了。出來回覆了宣教。宣教忖道:「他原說今日要到外頭去,恐怕出去了我又來走動,所以連家眷帶去了。只是如何搬得這等罄淨?難道再不回來住了?其間必有緣故。」試問問左右鄰人,才曉得這趙家也是那裡搬來的,住得不十分長久。這房子也只是賃下的,除非已宅。是用着美人之局,紮了火囤去了。宣教渾如做了一個大夢一般,悶悶不樂,且到丁惜惜家裡消遣一消遣。惜惜接着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風吹得貴人到此?」連忙置酒相待。飲酒中間,宣教頻頻的嘆氣。惜惜道:「你向來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時。今日既承不棄到此,如何只是嗟嘆,象有甚不樂之處?」宣教正是事在心頭,巴不得對人告訴,只是把如何對門作寓,如何與趙縣君往來,如何約去私期,卻被丈夫歸來拿住,將錢買得脫身,備細說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枉用痴心,落了人的圈套了。你前日早對我說,我敢也先點破你,不着他道兒也不見得。我那年有一夥光棍將我包到揚州去,也假了商人的愛妾,紮了一個少年子弟千金,這把戲我也曾弄過的。如今你心愛的縣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貨也!你前日瞞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業報。」宣教滿臉羞慚,懊恨無已。丁惜惜又只顧把說話盤問,見說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行院家本色,就不十分親熱得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