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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光陰荏苒,又是臘月中旬,塋葬吉期到了。劉元普便自聚起匠役人工,在莊廳上抬取一對靈柩,到墳塋上來。張氏與春郎夫妻,各各帶了重孝相送。當下埋棺封土已畢,各立一個神道碑:一書「宋故襄陽刺史安卿裴公之墓」。一書「宋故錢塘縣尹克讓李公之墓」。只見松柏參差,山水環繞,宛然二塚相連。劉元普設三牲禮儀,親自舉哀拜奠。張氏三人放聲大哭,哭罷,一齊望着劉元普拜倒在荒草地上不起。劉元普連忙答拜,只是謙讓無能略無一毫自矜之色。隨即回來,各自散訖。
是夜,劉元普睡到三更,只見兩個人幞頭象簡,金帶紫袍,向劉元普撲地倒身拜下,口稱「大恩人」。劉元普吃了一驚,慌忙起身扶住道:「二位尊神何故降臨?折殺老夫也!」那左手的一位,說道:「某乃襄陽刺史裴習,此位即錢塘縣令李克讓也。上帝憐我兩人清忠,封某為天下都城隍,李公為天曹府判官之職。某系獄身死之後,幼女無投,承公大恩,賜之佳婿,又賜佳城,使我兩人冥冥之中,遂為兒女姻眷。恩同天地,難效涓埃。已曾合表上奏天庭,上帝鑒公盛德,特為官加一品,壽益三旬,子生雙貴,幽膽雖隔,敢不報知?」那右手的一位,又說道:「某隻為與公無交,難訴衷曲。故此空函寓意,不想公一見即明,慨然認義。養生送死,已出殊恩。淑女承祧,尤為望外。雖益壽添嗣,未足報洪恩之萬一。今有遺腹小女鳳鳴,明早已當出世,敢以此女奉長郎君箕帚。公與我媳,我亦與公媳,略盡報效之私。」言訖,拱手而別。劉元普慌忙出送,被兩人用手一推,瞥然驚覺。卻正與王夫人睡在床上,便將夢中所見所聞,一一說了。夫人道:「妾身亦慕相公大德,古今罕有,自然得福非輕,神明之言,諒非虛寥。」劉元普道:「裴、李二公,生前正直,死後為神。他感我嫁女婚男,故來託夢,理之所有。但說我『壽增三十』,世間那有百歲之人?又說賜我二子,我今年已七十,雖然精力不減少時,那七十歲生子,卻也難得,恐未必然了。」
次日早晨,劉元普思憶夢中言語,整了衣冠,步到南樓。正要說與他三人知道,只見李春郎夫婦出來相迎,春郎道:「母親生下小妹,方在坐草之際,昨夜我母子三人各有異夢,正要到伯父處報知賀喜,豈知伯父已先來了。」劉元普見說張氏生女,思想夢中李君之言,好生有驗,只是自己不曾有子,說得。當下問了張氏平安,就問:「夢中所見如何?」李春郎道:「夢見父親岳父俱已為神,口稱伯父大德,感動天庭,已為延壽添子。」三人所夢,總是一樣。劉元普暗暗稱奇,便將自己夢中光景,一一對兩人說了。春郎道:「此皆伯父積德所致,天理自然,非虛幻也。」劉元普隨即回家,與夫人說知,各各駭嘆,又差人到李家賀喜。不逾時,又及滿月。張氏抱了幼女來見伯父伯母。元普便問:「令愛何名?」張氏道:「小名鳳鳴,是亡夫夢中所囑。」劉元普見與己夢相符,愈加驚異。
話休絮煩。且說王夫人當時年已四十歲了,只覺得喜食咸酸,時常作嘔。劉元普只道中年人病發,延醫看脈,沒一個解說得出。就有個把有手段的忖道:「象是有喜的脈氣。」卻曉得劉元普年已七十,王夫人年已四十,從不曾生育的,為此都不敢下藥。只說道:「夫人此病不消服藥,不久自瘳。」劉元普也道這樣小病,料是不妨,自此也不延醫,放下了心。只見王夫人又過了幾時,當真病好。但覺得腰肢日重,裙帶漸短,眉低眼慢,乳脹腹高。劉元普半信半疑道:「夢中之言果然不虛麼?」日月易過,不覺已及產期。劉元普此時不由你不信是有孕,提防分娩,一面喚了收生婆進來,又僱了一個奶子。忽一夜,夫人方睡,只聞得異香撲鼻,仙音嘹喨。夫人便覺腹痛,眾人齊來服侍分娩。不上半個時辰,生下一個孩兒。香湯沐浴過了。看時,只見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十分魁偉,夫妻兩人歡喜無限。元普對夫人道:「一夢之靈驗如此,若如裴、李二公之言,皆上天之賜也。」就取名劉天祐,字夢禎。此事便傳遍洛陽一城,把做新聞傳說。百姓們編出四句口號道:
刺史生來有奇骨,為人專好積陰騭。
嫁了裴女換劉兒,養得頭生做七十。
轉眼間,又是滿月,少不得做湯餅會。眾鄉紳親友齊來慶賀,真是賓客填門。吃了三五日筵席。春郎與蘭孫自梯己設宴賀喜,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