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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正待細問,不覺醒來,殘燭猶明,起行徘徊之間,見窗前遺下新皂靴一隻,包公計上心來。次日昇堂,並不與人說知,即喚過親隨黃勝,吩咐:「汝可裝作一皮匠,密密將此皂靴挑在擔上,往白鶴寺各僧房出賣,有人來認,即來報我。」勝依言來到寺中,口稱叫賣僧靴。正值各僧行都閒在舍裡,齊來看買。內一少年行者提起那新靴來,看良久道:「此靴是我日前新做的,藏在房舍中,你如何偷在此來?」黃勝初則與之爭辯,乃行者取出原只來對,果是一樣。黃勝故意大閙一場,被行者眾和尚奪得去了。勝忙走回報,包公即差集公人圍繞白鶴寺,捉拿僧行,當下沒一個走脫,都被解入衙中,先拘過認靴的行者來,審問謀殺婦人根由。行者心驚膽顫,不待用刑,從實一一招出逼殺索氏情由。包公將其口詞疊成案卷,當堂判擬行者與同謀和尚二人為用毒藥以致逼死索氏,押上街心斬首示眾;其同寺僧知情不報者,發配充軍。後包公回京奏知,仁宗大加欽獎,下敕有司為索氏塋其墳而旌表之。
第二十五回 忠節隱匿
卻說,常言道,「朝裡無人莫做官」,這句話深為有理;還有一句話,家裡無銀莫做官”,這句話更為有理。怎見得?如今糊塗世界,好官不過多得錢而已;你若朝裡無人,家裡無銀,憑你做得上好的官,也沒有人與你辨得皂白。就如那守節的女子,若不是官宦人家,又沒有銀子送與官吏,也不見有什麼名色在那裡。如今說河南有個縣丞潘賓,居官時一文不要,復反禦邊有功。這樣一個好官,職分雖小,難得如此。做上司的原應該奏過朝廷,加升他的官職才是;竟索他銀千兩才許他保奏,可憐他這樣一個清正官員,哪裡來的銀子?怎不教人氣死!一日,包公坐赴陰床斷事,接得一紙狀詞,正是潘賓的:
告為匿忠事:居官不要一文,難道一文不值?禦邊自守百雉,難道百雉無靈?風聞的每詐聾耳;保奏的只伸長手。陽世叩閽無路,陰聞號天自鳴。上告。
包公看罷道:「可憐可憐。潘賓果若為官清正,禦邊有功,滿朝文武官員多多少少總不如你了。你在生時何不自鳴,死後卻對誰說?」潘賓道:「在生時就如啞子吃苦瓜一樣,沒有銀子送他,任你說得口酸,哪個管你三七二十一?可憐潘某生前既不得一個好名,死後如何肯服!」包公道:「待我回陽奏過朝廷,當贈你一個美名,留青史,豈不美乎?」潘賓道:「生前榮與死後名,總是虛空。但恨那要銀子的官,在生不能與我保薦,如今沒處出氣。」包公道:「有我老包在這裡,任他陰陽人等,哪有沒處出氣的!你但把要銀子的官寫下姓名與我,我自有處。」潘賓寫罷將上呈時,忽報門外有一個女子,口稱冤枉。包公道:“着他進
來。”
那女子進來跪下,呈上狀詞:告為匿節事:夫作沙場鬼,從來未睹洞房花燭;妾作劍鋒魂,終身只想萬里長城。男未婚,女不嫁,四十歲自刎而死;節不施,坊未建,微魂何所倚托?紅顏之薄命難甘,污吏之不法宜正。合行自呈,不嫌露體。上告。包公看畢道:「好個節女,如何官府不旌獎他?」女子道:“妾姓方氏,因丈夫死於邊疆,
未曾婚嫁。妾不願改嫁二夫,直到四十二歲,無以度日,自刎身亡。府縣官貪賄,無奈妾家貧,默默而死,不與我標一個好名,故此含冤求伸。”包公道:「你且說府縣官的名姓來,我自有處。」女子說罷,包公援筆批道:
審得:立忠立節,乃人生大行;表忠表節,尤朝廷大典。職系本處正官,為之舉奏可也,乃一匿其忠,清操之孤魂何忍?一匿其節,紅顏之薄命堪憐。風渺渺兮含哀,月皎皎兮在天。忠節合行旌賞;貪污俟用刑法。
批完道:“你們二人且出去,待我啟奏陽間天子、陰府玉皇上帝,叫你們忠臣節女自有享福之處,那些貪污的官員,叫他們有一日自然有吃苦的所在。
第二十六回 巧拙顛倒
告來巧拙顛倒事:夫妻相配,莫道紅絲無據;彼此適當,方見皇天有眼。巧女子,拙丈夫。鴛鴦綉出難與語;脂粉施來徒自憎。世上豈無拙女子,何不將來配我夫?在彼無惡,在此無射。顛之倒之,得此戚施。上告。
包公看罷大笑道:「可笑人心不足,夫妻分上不睦。巧者原是拙之奴,何曾顛倒相陪宿。」說罷,將數語批在原狀子上,粘在大門外。須臾,那告狀女子見了,連聲叫苦叫屈,求見包公。包公道:「女子好沒分曉,如何連連叫屈?」女子道:「還是陰司沒有分曉,如何使人不叫屈?」包公道:「怎見得沒分曉?」女子道:“大凡人生世上,富貴功名件件都假,只有夫妻情分極是真的。但做男子的原有巧拙不同,做女子的亦有巧拙兩樣,若巧妻原配巧夫,豈不兩美?每見貌類嫫母行若桑間者,反配風流丈夫;以妾之貌,不在中女下,以妾之才,頗在中女上,奈何配着一個痴不痴、憨不憨、聾不聾、啞不啞這樣一個無賴子,豈不是注
姻緣的全沒分曉?”包公道:「天下原無全美之事。國家亦自有興衰,人生豈能無美惡。都象你要揀好丈夫,那醜男子就該沒有老婆了。那掌婚司的各人定一個緣法在那裡,強求不得。」再批道:
審得:夫婦乃天作之合,不可加以人力。巧拙正相濟之妙,那得間以私意。巧妻若要揀夫,拙夫何從得妻?家有賢妻,夫不吃淡飯,匹配之善,正在如此。這樣老婆舌,休得再妄纏。
批完又道:「你今既有才貌不能配的一個好丈夫,來世定發你一個好處托生了。你且去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