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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猷到岳丈家,遣人入報岳母,田夫人驚怪,出而見之,故問道:「你是吾婿,可說你家中事與我聽。」猷一一道來,皆有根據。但見言詞文雅,氣象雍容,人物超群,真是大家風範。田夫人心知此是真婿,前者乃光棍假冒,悔恨無及。入對女道:「你出見之。」阿嬌不肯出,只在簾內問道:「叫你前日來,何故直至今日?」猷道:「賤體微恙,故今日來。」阿嬌道:「你早來三日,我是你妻,金銀皆有;今來遲矣,是你命也。」猷道,「令堂遣盛價來約以銀贈我,故造次至此;若無銀相贈亦不關甚事,何須以前日今日為辭。我若不寫退書,任你守至三十年,亦是我妻。令尊雖有勢,豈能將你再嫁他人!」言罷即起身要去。阿嬌道:「且慢,是我與你無緣,你有好妻在後,我將金鈿一對,金釵二股與你去讀書,願結下來生姻緣。」猷道,「小姐何說此斷頭的話?這釵鈿與我,豈當得退親財禮乎?憑你令尊與我如何,我便不肯。」阿嬌道,「非是退親,明日即見下落,你速去則得此釵細;稍遲,恐累及於你。」猷不懂,在堂上端坐。少頃,內堂忙報小姐縊死。猷還未信,進內堂看之,見解繩下,田夫人抱住痛哭,猷亦淚下如雨,心痛悲傷。
田夫人促之出道,「你速出去,不可淹留。」猷忙回姑娘家交還衣服,告知其故。後王母曉得是兒子去脫銀奸宿,此女性烈縊死,心甚驚疑,不數日而死。倍妻游氏,亦美貌賢德,才入王門一月,見倍幹此事,罵道:「既得其銀,不當污其身,你這等人,天豈容你!我不願為你婦,願求離歸娘家。」倍道,「我有許多金銀,豈怕無婦人娶!」即為休書離之。
再說趙士俊,數日歸家,問女死之故。田夫人道:「女兒往日驕貴,凌辱婢妾,日前沈女婿自來求親,見其衣冠襤樓,不好見面,想以為羞,遂自縊死。亦是他一時執迷,與女婿無干。」士俊說道:「我常要與他退親,你教女兒執拗不肯,今來玷我門風,坑死我女兒,反說與他無幹!我偏要他償命。」即寫狀與家人往府赴告:告為姦殺女命事:情莫切于父子,事莫大於凡生。痛女阿嬌,年甫及笄,許聘獸野沈猷,未及于歸,猷潛來室,強逼成奸,女重廉恥,懷慚自縊。竊思閨門風化所關,男女嫌疑有別。先後是伊妻子,何故寅年吃了卯年糧;終久是伊家室,不合今日先討明日飯。生者既死,同衾合枕之姻緣已絶;死者不生,償命抵死之法律難逃。人命關天,哭女動地。
上告。
趙進士財富勢大,買賄官府,打點上下。葉府尹拘集審問,一任原告偏詞,干證妄指,將沈猷擬死,不由分訴。
將近秋時,趙進士寫書通知巡行包公,囑將猷處決,勿留致累。出夫人知之,私遣家人往訴包公,囑勿便殺。包公心疑道:「均是婿也。夫囑殺,妻囑勿殺,此必有故。」單弔沈猷,詳問其來歷,猷乃一一陳說,包公詰道:「當日趙小姐怨你不早來,你何故遲來三日?」猷道:「因無衣冠,在表兄王倍家去借,苦被纏留兩日,故第三日才去。」包公聞得,心下明白。乃裝作布客往王倍家賣布。倍問他買二匹,故高抬其價,激得王倍發怒,大罵道:「小客可惡。」布客亦罵道:「諒你不是買布人。我有布價二百兩,你若買得,情肯減五十兩與你,休欺我客小。」王倍道,「我不做客,要許多布何用?」布客道:「我料你窮骨頭哪得及我!」王倍暗想:家中現有銀七、八十兩,若以首飾相添,更不止一百五十兩。乃道:「我銀生放者多,現在者未滿二百,若要首飾相添我盡替你買來。」布客道:「只要實買,首飾亦好。」
王倍隨兌出銀六十兩,又以金銀首飾作成九十兩,問他買二十擔好布。包公既賺出此臓,乃召趙進士來,以金銀首飾交與他認。趙進士大略認得幾件,看道:「此釵鈿多是我家物,因何在此?」包公再拘王倍來問道:「你脫趙小姐金銀首飾來買布,當日還有好否?」王倍見包公即是前日假裝布客,真臓已露,情知難逃,遂招承道:「前者因表弟來借衣服,小的果詐稱沈猷先到趙家,小姐出見,夜得奸宿。今小姐縊死,表弟坐獄,天台察出,死罪甘受。」包公聽著其情可惡,重責六十,即時死於杖下。
趙進士聞得此情,怒氣衝天道:「脫銀尚恕得,只女兒被他污辱懷慚死了,此恨難消。險些又陷死女婿,誤害人命,損我陰騭,今必更窮追其首飾,令他妻亦死獄中,方泄此忿。」王倍離妻游氏聞得前情,自往趙進士家去投田夫人說:「妾游氏,自到王門,未滿一月,因夫脫貴府金銀,妾惡其不義,即求離異,己歸娘家一載,與王門義絶,彼有休書在此可證。今聞老相公要追首怖,此物非我所得,望夫人察實垂憐。」趙進士看其休書,窮詰來歷,果先因夫脫財事而自求離異,乃嘆息道:「此女不染污財,不居惡門,知禮知義,名家女子不過如是。」田夫人因念女不已,見夫稱游氏賢淑,乃道:「吾一女愛如掌珠,不幸而亡,今願得汝為義女,以慰我心,你意何如?」
游氏拜謝道:「若得夫人提攜,是妾之重生父母。」趙進士道:「汝二人既結契母子,今游氏無夫,沈女婿未娶,即當與彼成親,當作親女婿相待何如?」田夫人道:「此事真好,我思未及。」游氏心中喜甚,亦道,「從父親母親尊意。」即日令人迎請沈猷來,入贅趙家,與游氏成親,人皆快焉。
異哉,王倍利人之財,而橫財終歸於無;污人之妻,而已妻反為人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足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