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東京有個姓張的先生,名字叫做大智,生來一字不通,只寫得一本《百家姓》而已。那先生有一件好處,慣會謀人家好館,處了三年五載,得了七兩八貫,並不會教訓一字,把學生大事誤盡不顧。有個東家姓楊名梁,因見學生無成,死去告于包公台下:告為惡師誤徒事:易子而教,成人是望;夫子之患,在好為師。今某一丁不識,強謀人館。束脩爭多,何曾立教;誤子無成,殺人不啻。乞正斯文,重扶名教。上告。
包公看罷,大怒道:「做先生的誤了學生,其罪不小。」喚鬼卒速拿惡師張大智來。不多時,張大智到。包公道:「張大智,你如何誤了人家學生?」
張大智道:“張某雖則不才,頗知教法,但凡教法要因人而施。學生生來下愚,叫做先生的也無可奈何。就是孔夫子有三千徒弟,哪裡個個做得賢人!
況做先生的就如做父母的一樣,只要兒子好,哪裡要兒子不好!還有一件,孔夫子說道:自行束情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又孟子說道: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看來做主人家的也有難做處。因見楊某學生又蠢,禮數又疏,故未能造到大賢地位。”包公道:「楊梁你如何怠慢先生?」楊梁道:「因見先生不善教誨,故此怠慢他也須有的。」張大智道:「你見我不善教誨,何不辭了我另請別個?」楊梁道:「你見我怠慢你,何不辭了我到別家去?」
二人折辯多時。包公喝道:「休得折辯,畢竟兩家都有不是處。」張大智又補一訴詞:訴為誣師事:天因材篤焉,聖因人教哉。有朋自遠方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自行束脩以上,三月不知肉味。上大人容某稟告,化三千惟天可表。上訴。
包公看罷笑道:「待我考試先生一番,就見主人家的意思。」遂出下一個題目來,先生就做,又一字不通。包公道:「果然名不虛傳,主人慢師情該有的;先生誤了學生,罪問謀財殺命。但主人家既請了那先生,雖則不通,合當禮待,以終其事,不可壞了斯文體面。今罰先生為牛,替主人家耕田,還了宿債;罰主人為豬,今生捨不得禮待先生,來生割肉與人吃。」批道:審得,師有師道,黑漆燈籠如何照得;弟有弟道,廢朽樗櫟如何雕得;主有主道,一毛不拔如何成得。先生沒教法,誤了多少後生,罰牛非過;主人無道理,壞了天下斯文,做豬何辭。從此去勸先生,不要自家吃草;自今後語主人,勿得來世受屠。批完,各杖去訖。
五十六 曹國舅害民被正法 包文正迅雷沛甘霖
話說潮州潮水縣孝廉坊鐵邱村有一秀士,姓袁名文正,幼習儒業,妻張氏,美貌而賢,生個兒子已有三歲。袁秀才聽得東京將開南省,與妻子商議要去赴試。張氏道:「家中貧寒,兒子又小,君若去後,教妾靠着誰人?」
袁秀才答道:「十年燈窗之苦,指望一舉成名。既賢妻在家無靠,不如收拾同行。」兩個路上曉行夜住,不一日到了東京城,投在王婆店中歇下,過了一宿。次日,袁秀才梳洗飯罷,同妻子人城玩景,忽一聲喝道前來,夫妻二人急躲在一邊,看那馬上坐著一應貴侯,不是別人,乃是曹國舅二皇親。國舅馬上看見張氏美貌非常,便動了心,着軍牌請那秀才到府中說話。袁秀才聞得是國舅,哪裡敢推辭,便同妻子入得曹府來,國舅親自出迎,敘禮而坐,動問來歷。袁秀才告知赴試的事,國舅大喜,先令使女引張氏入後堂相待去了,卻令左右抬過齊整筵席,親勸袁秀才飲得酪酊大醉,密令左右扶向僻處用麻繩絞死,把那三歲孩兒亦打死了。可憐袁秀才滿腹經綸未展,已作南柯一夢。比及張氏出來要同丈夫轉店,國舅道:「袁秀才飲已過醉,扶入房中睡去。」張氏心慌,不肯出府,欲待丈夫醒來。挨近黃昏,國舅令使女說與他知:「說他丈夫已死的事,且勸他與我為夫人。」使女通知其事,張氏號陶大哭,要尋死路。國舅見他不從,令監在深房內,命使女勸諭不題。
且說包公到邊庭賞勞三軍,回朝覆命已畢,即便回府。行過石橋邊,忽馬前起一陣狂風,旋繞不散。包公忖道:此必有冤枉事。便差手下王興、李吉隨此狂風跟去,看其下落。王、李二人領命,隨風前來,那陣風直從曹國舅高衙中落下。兩個公牌仰頭看時,四邊高牆,中間門上大書數字道:「有人看者,割去眼睛,用手指者,砍去一掌。」兩公牌一嚇,回稟包公,公怒道:「彼又不是皇上宮殿,敢如此亂道!」遂親自來看,果然是一座高院門,正不知是誰家貴宅。乃令軍牌問一老人,老人稟道:「是皇親曹國舅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