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話說清河縣有一秀士施俊,娶妻何氏名賽花,容貌秀麗,女工精通。施俊一日聞得東京開科取士,辭別妻室而行。與家童小二途中曉行夜住,饑餐渴飲,行了數日,已到山前,將晚,遇店投宿。原來那山盤旋六百餘里,後面接西京地界,幽林深谷,崖石嗟峨,人跡不到,多出精靈怪異。有一起西天走下五個老鼠,神通變化,往來莫測,或時變化老人出來,脫騙客商財物;或時變化女子,迷人家子弟;或時變男氏惑富家之美女。其怪以大小呼名,有鼠\鼠二等稱,聚穴在子弟;或時變男子,惑富家之美女。其怪以大小呼名,有鼠一、鼠二等稱,聚穴在瞰海岩下。那日,其怪鼠五正待尋人迷惑,化一店主人,在山前迎接過客,恰遇施俊生得清秀,便問其鄉貫來歷,施俊告以其實要往東京赴試的事,其怪暗喜。是夕,備酒款待之,與施俊對席而飲,酒中論及古今,那怪對答如流。施俊大驚,忖道:此只是一店家,怎博學如此?因問:「足下亦通學否?」其怪笑道:「不瞞秀士說,三、四年前曾赴試,時運不濟,科場沒分,故棄了詩書開一小店,于本處隨時度日。」
施俊與他同飲到更深,那怪生一計較,呵一口毒氣入酒中,遞與施秀士飲之,施俊不飲那酒便罷,飲下去即刻昏悶,倒于座上。小二連忙扶起,引入客房安歇,腹中疼痛難忍,小二慌張,又沒有尋醫人處,延至天明,已不知昨夜店主人在哪裡去了,勉強扶了主人再行幾里,尋一個店住下,方知中了妖毒。
卻說當下那妖怪逕脫身變做施俊模樣,便走歸來。何氏正在房中梳妝,聽得丈夫回家,連忙出來看時,果是笑容可掬。因問道:「才離家二十餘日,緣何便回?」那妖怪答道:「將近東京,途遇赴試秀士說道,科場已罷,士子都散,我聞得此話,遂不入城,抽身回來。」何氏道:「小二如何不同回?」
妖怪道:「小二不會走路,我將行李寄託朋友帶回,着他隨在後。」何氏信之,遂整早飯與妖食畢,親朋來往都當是真的。自是妖與何氏取樂,豈知真夫在店中受苦。又過了半月,施俊在店中求得董真人丹藥,調湯飲之,果獲安全。比及要上東京,聞說科場已散,即與小二回來,緩緩歸到家中,將有二十餘日。小二先入門,恰值何氏與妖精在廳後飲酒,何氏聽見小二回來,便起身出來問道:「你為何來得恁遲?」小二道:「休說歸遲,險些主人性命難保。」何氏問:「是哪個主人?」小二道:「同我赴京去的,更問哪個主人?」何氏笑道:「你在路上躲懶不行,主人先回二十餘日了。」小二驚道:「說哪裡話,主人與我日則同行,夜則同歇,寸步不離,何得說他先回?」
何氏聽了,疑惑不定。忽施俊走入門來,見了何氏,相抱而哭。那妖怪聽得,走出廳前,喝聲:「是誰敢戲吾妻?」施俊大怒,近前與妖相鬥一番,被妖逐趕而出。鄰里聞知,無不吃驚。施俊沒奈何,只得投見岳丈訴知其情。岳丈甚憂,令具狀告于王丞相府衙。
王丞相看狀,大異其事,即差公牌拘妖怪、何氏來問。王丞相視之,果是兩個施俊。左右見者皆言除非是包大尹能明此事,惜在邊庭未回。王丞相喚何氏近前細審之,何氏一一道知前情。丞相道:「你可曾知真夫身上有甚形跡為證否?」何氏道:「妾夫右臂有黑痣可驗。」王丞相先喚假的近前,令其脫去上身衣服,驗右臂上沒有黑痣。丞相看罷忖道:這個是妖怪。再喚真的驗之,果有黑痣在臂。丞相便令真施俊跪于左邊,假施俊跪于右邊,着公牌取長枷靠前分咐道:「汝等驗一人右臂有黑痣者,是真施俊;無者是妖怪,即用長枷監起。」比及公牌向前驗之,二人臂上皆有黑痣,不能辨其真偽。王丞相驚道:「好不作怪,適間只一個有,此時都有了。」且令俱收獄中,明日再審。
妖怪在獄中不忿,取難香呵起,那瞰海岩下四個鼠精商議便來救之。乃變作王丞相形體,次日侵早坐堂,取出施俊一干人階下審問,將真的重責一番。施俊含冤無地,叫屈連天。忽真的王丞相入堂,見上面先坐一個,遂大驚,即令公人捉下假的;假的亦發作起來,着公吏捉下真的。霎時間混作一堂,公人亦辨不得真假,哪個敢動手”當下兩個王丞相爭辨公堂,看者各痴獃了。有老吏見識明敏者,近前稟道「兩丞相不知真假,辯論連日亦是徒然,除非朝見仁宗。」仁宗遂降敕宣兩丞相入朝,比及兩丞相朝見,妖怪作法神通,噴一口氣,仁宗眼目遂昏,不能明視,傳旨命將二人監起通天牢裡,候在今夜北斗上時,定要審出真假。原來仁宗是赤腳大仙降世,每到半夜,天宮亦能見之,故如此雲。
真假兩丞相既收牢中,那妖怪恐彼參出,即將難香呵起,瞰海岩下三個鼠精聞得,商量着第三個來救。那第三鼠靈通亦顯,變作仁宗面貌,未及五更,已占坐了朝元殿,大會百官,勘問其事。真仁宗平明出殿,文武官員見有二天子,各各失色,遂會同眾官入內見國母奏知此事,國母大驚,便取過玉印,隨百官出殿審視端的。國母道:「你眾官休慌,真天子掌中左有山河右有社稷的紋,看是哪個沒有,便是假的。」眾官驗之,果然只有真仁宗有此紋。國母傳旨,將假的監于通天牢中根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