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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希陳還沒得央及寄姐求他別拆鞦韆,次日剛只黎明,寄姐早起,使首帕踅了踅頭,出到外面,叫張樸茂、伊留雷、小選子七手八腳,看著登時把個鞦韆拆卸罄淨。極的個素姐在屋裡又不敢當時發作,只咬的那牙各支各支的恨狄希陳。恰好狄希陳從他跟前走過。他說:「你既拆了我的鞦韆,外邊這景緻,可要任我游耍。前向我進來的促急,還有海棠樓、錦官樓兩個去處,我沒曾到得,你送我到那邊走一遭去。」狄希陳沒敢答應,站了一會。素姐道:「你溫鱉妝燕似的不做聲,是不叫我去麼?不叫我去,你可也回我聲話,這長嗓黃一般不言語,就罷了麼?」狄希陳道:「待我到外邊問聲人,看這堂上三廳合首領衙裡也有女人出來看景緻的沒有。要是曾也有人出去,我打發你出去;要是別衙裡沒有女人出去,這我也就不敢許了。這會子叫我怎麼當時就能回話呀?」素姐道:「你這就是相家那伙子人的臭扶聲!我合別人傢伙穿著一條褲子哩麼?別人去,才許我去!我不許你打聽別人,只是要憑的我!」狄希陳也沒答應,抽身往外去了。
寄姐梳洗了出來。素姐道:「這府城裡有海棠樓合錦官樓,都是天下有名的景緻,妹妹,你不出去看看?你要出去,我陪着你;你要不去,我自己出去走遭。他要攔阻我,不叫出去,我可定不饒他。妹妹,你只別管閒帳,與你不相干。」寄姐道:「一個漢子,靠着他過日子的人,你不饒他,叫我別管呢!你再象那日下狠的打他,我就不依了!」素姐說:「我打聽的你自從我到了,你才覺善靜了些。你常時沒打他呀?」寄姐道:「你叫他本人拿出良心來說說,我照依你這們狠打他來?」素姐說:「妹妹,你不知道,賊賤骨頭,不狠給他頓,服不下他來。他叫出去就罷了,他要不叫我出去,只怕比那遭更還狠哩。」寄姐道:「也難說!那一遭我沒堤防你,叫你打着他了。這如今守着我,你看我許你打不!」寄姐也只當他是唬虎之言,又恃着自己是個護法伽藍,也不着在意思。
狄希陳外邊待了一會,回到寄姐房中。寄姐道:「你叫他出去看甚麼海棠樓哩麼?」狄希陳道:「他只是這們難為人。一個做官的人叫老婆出去遙地裡胡撞,誰家有這們事來?只嗔我不答應!」寄姐道:「你要不放他出去,你就小心着,讓着他些兒。他安的心狠多着哩!」狄希陳道:「我好生躲避着他,要是他禁住我,你是百的快着搭救,再別似那一日倚兒不當的,叫他打個不數。」
從此狄希陳便也刻刻堤防,時時準備。在裏邊合寄姐睡覺,必定是把門頂了又頂,閂了又閂。如在外邊自己睡覺,必定先把房門頂關結實,然後脫衣去網;着裡的小衣,遵依了吳推官的憲約,不敢脫離。素姐不得便當下手,屢次才待尋釁發作起來,不是寄姐上前攔護,就是狄希陳推着有甚官事,忙忙的跑出外面,成日家躲着。素姐越發懷恨更深。
一日,是糧廳的壽日,狄希陳因奪掌了他的成都縣印,恐他計較,正待尋一個枝節奉承他奉承,買轉他的心來,除備了八大十二小的套禮之外,十五兩重的三隻爵杯,十六兩重的一柄銀如意,二十四兩重的一把銀壺,三十二兩重的一面洗手盆,要道他祝壽;又求了蜀殿下的一個畫卷,請周相公進衙做的前引後頌。一一都收拾停妥,妝了兩大絨包,專等糧廳的消息。
狄希陳穿了吉服,在外邊與周相公說話。若是在外面等糧廳開了門,送過禮見了出來,外邊脫了衣服,豈不也脫了這場大災?卻神差鬼使,恐留周相公,清辰早飯不甚齊整,特地自己進來,到寄姐房內,再四的囑付。素姐見他進到寄姐房內,慌忙取了個熨斗,把爐子裡的炭火,都摼在裡面,站在房門口布簾裡面,等得狄希陳出寄姐房來,從後邊一把揪住衣領,右手把熨斗的炭火,盡數從衣領中傾在衣服之內。燒得個狄希陳就似落在滾湯地獄裡的一樣,聲震四鄰,趕攏了許多人。偏生那條角帶三揪拔不開,圓領的那個結又着忙不能解脫,亂哄哄剝脫了衣裳,把個狄希陳脊樑,不專那零碎小瘡,足足夠蒲扇一塊燒得胡焦稀爛。轟動了周景楊,也避不得內外,急跑進來,叫:「快拿鹽來!」使水泡了濃濃的鹽滷,用鷄翎醮了,掃在燒的瘡上。
狄希陳覺得通身滲涼,略可禁受。周景楊問是素姐將火故意燒害丈夫,高聲罵道:「世間那有此等惡婦!天雷不誅,官法不到,留這樣惡畜在世!狄友蘇,你也過於無用!如此畜類,就如狼虎蛇蝎一樣,見了就殺,先下手為強!受他的毒害,還要留在世上?」素姐在房罵道:「賊扯淡的蠻囚!你掙人家二兩倒包錢使罷了,那用着你替人家管老婆!他不殺我,你替他殺了我罷!」周相公道:「我就殺你,除了這世間兩頭蛇的大害,也是陰騭!我這不為扯淡!古人中這樣事也盡多!蘇東坡打陳慥的老婆,陳芳洲打高相公的老婆,都是我們這俠氣男子干的事,殺你何妨!我想狄友蘇也奇得緊,何所取義,把個名字起做狄希陳!卻希的是那個陳?這明白要希陳季常陳慥了!陳季常有甚麼好處,卻要希他?這分明是要希他怕老婆!且是取個號,又叫是甚麼友蘇,是要與蘇東坡做友麼?我就是蘇東坡,慣打柳氏不良惡婦!你敢出到我跟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