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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美辭了他來,走到尼姑庵內,尋着素姐,說:「曾尋着了你昨日的主人,原來是姚曲周家。他說你是他的妻子,在廟裡合看戲文,叫他回去吃飯喂騾,牽了頭口,就着你廟裡起身。看來這是欺你是個孤身婦女,獨腳螃蟹,自己不能行動,拐了騾子遠方走開去了。你耐心且在這庵中住着,等我轉往各處,替你打聽個下落,設法送你回去。」素姐道:「若得如此,恩有重報,我與你認義了兄妹。」韋美道:「何消認義,我自家的姊妹也多得狠在那裡。只因你流落他鄉,沒有投奔,既是遇著了我,落難的人,我怎好不照管你的!」說完,合老尼、素姐作別了家去。即時叫人送了一斗白米,十斤麥麵,一瓶醬,一瓶醋,一瓶淮安吃的豆油,一大盒乾菜、豆、醬瓜、醬茄之類,一百買小菜的銅錢,兩擔木柴,叫人送到庵中。老尼一一的收訖。素姐住在尼姑庵內,一日三餐,倒也安穩。老尼又叫他甚麼打坐參禪,禮佛拜懺,卻又容易過的光陰。韋美各處替他打聽,只沒有真實的信音,將近半月期程。後來呂祥不知可曾打聽得着,素姐有無回家,這回不能說盡,再聽下回接說。
第八十七回 童寄姐撒潑投河 權奶奶爭風吃醋
勸君休得娶京婆,貞靜無聞悍性多。
滿口只圖叨酒肉,渾身惟愛着綾羅。
爭風撒潑捐廉恥,反目行兇犯誚河。
權媼戴姬童寄姐,三人歪憋不差多。
狄希陳從滄州別了童寄姐,到家祭祖,原約過少則五日,多則十日,便可回來上船。童寄姐合郭總兵的兩隻座船到了臨清,在浮橋口灣住。郭總兵日逐會通家,拜相識,赴席請人,忙了幾日;寄姐單單的住在船上。起初郭總兵有事,寄姐也還不甚心焦。後來郭總兵公事完了,日逐過寄姐的船來問信,那裡等的狄希陳來到!一連等了十四日,方纔回到船上,買丫頭,僱家人,又足足耽擱了兩日,方纔開船起行。因違了寄姐的限期,寄姐已是逐日鷄借狗不是的尋閙,說狄希陳戀着家裡那瞎老婆,故意不肯起身,叫寄姐住在船上,孤清冷落,如獃老婆等漢一般。許過捎羊羔酒、響皮肉與寄姐嘗,又忘記不曾捎到。怕人說是爭嘴,口裡不好說出,心裡只是暗惱,指了別的為由,只罵狄希陳是狗叨了腦子的忘八。說那寄姐的不賢良處,也就跟的素姐七七八八的了。
一路行來,過淮安,過楊州,過高郵,儀真大馬頭所在,只要設個小酌,請郭總兵、周景楊過船來坐坐,回他的屢次席,只因惱着了當家小老媽官,動也不敢動,口也不敢開。喜得順風順水,不覺得到了南京。歇住了船,約了郭總兵、周景楊,同進城去置買那一切的禮物。住了兩日,各色置買完備,然後開船起行。
寄姐將那買來送禮的物件,盡揀好的,如灑綫袍裙,綉衾錦帳,玉簪玉花之類,上色鮮明尺頭,滿滿的揀了兩大皮箱。狄希陳心裡想道:「憑他收起,臨時要用,自然取他出來。」誰知他住在船上沒得事做,將那配袍的綉裙,一條一條的剪將開來,嵌上皮金,縫完打摺,釘帶上腰;整匹尺頭都裁成了大小衣服;玉花都妝成了翠葉,穿了珠子;上好的玉簪,都自己戴起。狄希陳心裡想:「苦哉,苦哉!你若早說如此,我在南京尚可添買。哄得我離了南京,將這有數禮物,都把我剪裁壞了,我卻再往那裡去買?這一到成都,堂上三廳,這樣四分禮,卻在那裡擺佈?」滿腔愁苦,口裡又不敢說得,只是暗惱。
一日,寄姐又將一匹大紅六雲絲裁了一件禿袖衫,剩的裁了一腰夾褲。狄希陳忍不住道:「這匹大紅雲,用了九兩多銀子買的,是要送上司頭一件的表禮,可惜如此小用!沒了送上司的禮物,如何措手?況我在北京又與你做的衣裳不少,卻把這整尺頭都裁弔了!」寄姐把那不賢惠臭臉一放放將下來,氣的象豬肝顏色一樣,罵道:「臭賊!不長進的忘八!你沒本事掙件衣服給老婆穿,就不消攬下老婆!你既攬下老婆,不叫穿件衣裳,難道光着屁股走麼?你是那混賬不值錢的老婆生的,不害羞;我是好人家兒女,知道羞恥,要穿件衣裳,要戴點子首飾!你既不肯教老婆打扮,我光着屁股走就是了,羞你娘的臭臉!」一面口裡村卷,一面將那做的衣裳扯的粉碎,把那玉簪玉花都敲成爛醬往河裡亂撩,罵道:「咱大家不得!沒見食麵淫婦生的!」
狄希陳雖是被薛素姐打罵慣的,到了寄姐這個田地,未免也有些血性上來,說道:「你毀壞我這許多禮物,都小事,你開口只罵我的娘,我的娘又沒惹你,你又沒見他的面,你只管罵他怎的!你家裡沒放著娘麼?」寄姐道:「俺母是好人家兒子,骨頭尊重,生的好兒好女,不似你娘生你這們杭杭子!合我媽使天平兌兌,比你娘沉重多着哩!」狄希陳道:「我沒見銀匠賊老婆骨頭尊重!俺娘生我這們七八品官的兒女,生個女兒是秀才娘子;不照依銀匠賊老婆生的兒子,僱與我管鋪子,生的丫頭子,賣與我做小婦奴才!你看我這杭杭子!我清早到任,我只趕晌午,我差皂隷快手,把滿城的銀匠都拿到衙門來,每人二十板,刺‘竊’‘盜’字,問徒罪,打的那些銀匠奴才們,只望着我叫老爺饒命!我再下下狠,把銀匠的老婆,銀匠的丫頭子,都拿到衙門來,拶的尿屎一齊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