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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子就待走,狄希陳望着白姑子擠眼扭嘴,叫他別要回去,勸解素姐,替他做個救命星君。白姑子會意,道:「狄大哥,這銀子或者是你不是你,你可也說說是怎麼。你這們涎不痴的,別說狄大嫂是個快性人,受不的這們頓碌,就是我也受不的。饒我那昝拿着漢子,象吸石鐵一般,要似這們個象生,我也打他幾下子。」素姐道:「有話只該合明白人說,叫人心裡自在。這不是白師父你親眼看著?你不相干的人也說是受不的,也說是該打。只有旁邊的人說這們幾句公道話,咱本等有氣,也就消了許多。常時但是合他合合氣,他本人倒還沒怎麼的,那旁裡的有多少說長道短,扯那臭扶淡的!我本等待要少打,激得我偏打得多了。」白姑子道:「正是如此。人沒得合他有仇,好意打他麼?那銀子其實不幹狄大哥事,但只為甚麼妝這腔兒?倒象是狄大嫂平日不知怎麼利害,唬的人這們等的。狄大嫂,你當着我在這裡把話說開,你也再休絮叨,把這銀子的事丟開手罷。」素姐叫那白姑子順着毛一頓撲撒,漸漸回嗔作喜。狄希陳也漸漸轉魄還魂。素姐揀了十個雪白銀錁,用紙包了,交付白姑子拿去散與眾人,作一半經資。這白姑子把這五十兩經錢拿回庵去,那裡分與甚麼眾人!揀了個建醮的良辰,請了那別庵的八位禿婦,連自己師徒共是十人,啟建法事。素姐動用米、面、柴、薪送去庵內。
狄員外明知是薛如卞要使那神道設教,勸化那姐姐回心,與白姑子先說通了主意,做成圈套,想說:「倘得因此果得回心轉意,便得清門淨戶,宅安家穩,兒子不受折,老身有了倚靠。」這等有錢之家,使得幾兩銀子,有甚希罕。聞知素姐要建醮懺悔,甚是喜歡,叫狄周媳婦與素姐說道:"凡是道場所用之物,都問狄員外要,俱當一一應承。又與了三十兩銀子,叫他做經錢;又說:如要自到庵中,可請薛親家婆合薛如卞娘子連氏、薛如兼娘子巧姐同去相陪。
素姐自從進了狄家的門這們幾年,沒得他一口好氣,止有這遭搔着他的癢處,笑了,一面說了一聲「難為爹」的良心好話。狄員外就差了狄希陳往薛家請他丈母合連氏巧姐先到家中,同了素姐好到庵去。薛夫人因是狄員外專意相請,也要指望這遭叫女兒改行從善,滿口應承。至期,娘兒三個先到了狄家,吃了早飯,四人同到蓮華庵中,還有狄周媳婦合小玉蘭、薛三省薛三槐兩個的娘子跟隨。外面薛如卞兄弟三個,狄希陳又請了相于廷,共是五人,同在庵中監醮。另叫了廚子在那裡整備素筵。
一連七日,薛夫人合素姐四位,每日早去拈香,晚上辭佛回家。薛如卞合相于廷都每晚各回家中宿歇。惟狄希陳恐怕素姐見怪,只說晚間替素姐佛前拜懺,不回家去。眾姑子們每日掌燈時分,關閉了庵門,故意把那響器敲動,鼓鈸齊鳴,梵咒經聲,徹于遠近,卻一面在那白姑子的禪房裡面置備了葷品,沽了醇醪,整了精潔的飯食,輪流着幾個在佛殿宣經,着幾個洞房花燭,逐日周而複始,始而復周。狄希陳雖是個精壯後生,也禁不起群羊攢虎,應接不暇,未免弄得個嘴臉丰韻全消,骨高肉減。白姑子對著素姐說道:「常言說得好:‘滿堂兒女,當不得半席夫妻。’這一連幾夜,倒是我們也還有輪替打盹的時節。這狄大哥真是那至誠君子,從晚跪在佛前磕頭禮拜,不肯住一住兒,真是夫妻情重!若是人間子女為父母的肯是如此,這也真是大舜復生,閔曾再出!如今把人也累得憔悴不堪觀了!」素姐道:「他若果真如此,這也還不象個畜生。」心裡也未免暫時有些喜悅。
到第七日道場圓滿,設了一個監牢,把素姐洗換了濃妝,脫了艷服,妝了一個囚犯坐在牢中。白姑子穿了五彩袈裟,戴了毗盧九蓮僧帽,執了意旨疏文,在佛前伏章上表。疏曰:
南贍部洲大明國山東布政使司濟南府綉江縣明水鎮蓮花庵奉佛秉教沙門,伏以乾坤肇位,分劑健順之儀;夫婦宜家,允著剛柔之匹。惟茲婦德無愆,方見夫綱莫。今為狄門薛氏,本以儒宗之女,儐為冑監之妻。河洲原是好逑,鸞佔有素;葡架本非惡趣,獅吼無聲。恃嬌挾寵,未嘗乏衾枕之緣;怙惡逞兇,詎真有刀俎之毒。縱干婦人反目之條,寧犯神明殺身之律?不謂六庚妄報,兼之三屍謬陳,觸天廷之峻怒,醜鬼奉符;扞扞冥室之嚴威,神鷹受敕。追悔何從?願茹灰而湔胃。省愆曷既?徒飲泣以椎心。切思苦海茫茫,殊難輓救;仰仗慈航泛泛,猶易援拯。敢用敬求佛力,于焉普度人天,牒文到日,如敕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