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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素姐被他妗母痛打了一頓,回到自己房中,這樣惡人凶性,豈有肯自家懊悔?又豈是肯甘心忍受?原算計叫狄希陳進去,把那一肚皮的惡氣盡數傾泄在他身上。不料得了妗母的大力,救了這一個難星。待要自己趕來擒捉,一來也被打得着實有些狼狽,二來也被這個母大蟲打得猥了。他雖前世是個狐精轉化,狐狸畢竟也還怕那老虎。但只那狐狸的凶性,豈有肯甘吃人虧的?見那狄希陳叫不進去,自己且又不敢出來,差了小玉蘭回家,要弔了龍氏統領了薛三槐、薛三省兩個的娘子,並薛如卞媳婦連氏齊來與相棟宇婆子報仇;若再得薛夫人肯來,將那老命圖賴,更是得勝的善策。
玉蘭回家,不敢對了薛夫人直道,悄悄的與龍氏說了。龍氏知道相棟宇的婆子把素姐下狠的打了一頓棒椎,且不去哭那薛教授,狠命的強逼薛夫人,又催促薛如卞媳婦並兩個家人娘子,連自己五人,都要拿了柴頭棒杖,趕來狄家回打相棟宇娘子。薛夫人道:「要去,你們自去,我是斷不去的!我怕巧姐看了樣,嘔氣殺我,我還沒個娘家的兄弟媳婦與我出氣哩!平白地當時氣死婆婆,又搭上自家一個老子,叫他一些無事,只怕也沒有這般天理!打頓兒也暢快人心!」龍氏道:「娘既不去,我四個自去。好歹我替閨女報了仇來。」薛夫人道:「極好,極好!我不攔你。」
龍氏當真叫連氏點起丫頭仆婦,就此興兵。連氏道:「我這不敢從命。公公熱喪在身,不便出門。別說娘不去,就是娘去,我也是要攔的。」龍氏道:「你不去,罷!我希罕你去!你那搖頭扭腦,紐紐捏捏的,也只好充數罷了!薛三槐媳婦合薛三省媳婦子,咱三個去!你弟兄三個跟着我同走。」薛三省娘子道:「龍姨,你自己去罷,俺兩個勢力不濟,打不起那相大娘。要是相大娘中打,可俺素姐姐一定也就自己回過椎了,還等着你哩?」
龍氏哭道:「你好苦呀!婆婆家人合你為冤結仇,連娘家的人也都恨不的叫你吃了虧!你可怎麼來?只怕你抱了人家孩子掠在井裡了!」嚎天震地的哭了一陣,噙着淚縮嗒着向着薛如卞、薛如兼道:「你兩個看你爹的分上,你跟着我,咱到那裡合他說三句話。你一個一奶同胞的姐姐叫人打這們一頓,你沒的體面好看麼?我一個老婆家待怎麼?我全是為你兩個怕人笑話。一個姐姐叫人打得恁樣的,你要不出頭說兩句話,你到明日還有臉往學裡去見人麼?」薛如卞道:「他要不是你的姐姐,他把我一個旺跳的爹兩場氣氣殺了,我沒的就不該打他麼?這是俺不好打他,天教別人打他哩!」龍氏道:「哎喲!你小人兒家只這們悖晦哩!你爹八十的人了,你待叫他活到多昝?開口只說是他氣殺了他;要不氣殺他,沒的就活到一百?」薛如兼道:「你這們望俺爹死,虧他氣殺了;他要不氣殺爹,你也一定就燒個笊籬頭子了!」
龍氏見央人不動,只得又大哭起來,哭道:「不睜眼的皇天!為甚麼把孩子們都投在我那肚子裡頭?叫人冷眼溜賓的!我又是個女流之輩,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能說不能行了!皇天呀!我要是個人家的正頭妻,可放出個屁也是香的,誰敢違悖我!皇天呀!」哭個不了。再說薛夫人合薛如卞弟兄三個並家中一切上下的人各人忙亂正經的事,憑那龍氏數黃道黑的嚎喪。小玉蘭等得龍氏住了喉嚨,問道:「怎麼樣着?去呀不去?我來了這們一日,去的遲了,俺姑又打我呀。」龍氏道:「你去罷,合你姑說,你說娘家的人俱死絶了,沒有個人肯出出頭的,叫他死心塌地別要指望了。」
小玉蘭回家,把前後的話通長學了,給了素姐一個閉氣。掙掙的待了半會子,罵道:「他們既死絶,不來罷了,沒的你也使釘子釘住了,待這們一日?我拿着你這淫婦出出氣罷!」跳起來,那身上害疼,怎麼行動;扎掙着去取鞭子,那兩隻胳膊甚麼是抬得起來,只得發恨了一造罷了。那小玉蘭沒口的只替相老娘唸佛。
素姐心裡還指望狄希陳晚上進房,尋思不能動手打他,那牙口還是好的,借他的皮肉咬他兩口,權當那相大妗子的心肝。不料狄員外同了他在那裡守靈,連相于廷也不曾家去,陪伴宿歇。等到燈後,不見狄希陳進房,使了小玉蘭出來叫他。狄希陳道:「我在此守靈哩。爺爺與相大叔俱在這裡,我怎好去的?等有點空兒,我就進去。」玉蘭回去學說了。素姐罵道:「我叫你這沒用淫婦總裡死在我手!難道我的胳膊就整輩子抬不起了!你拉了他來不的麼?」小玉蘭道:「俺爺爺合相大叔都在那裡,我敢拉他麼?」素姐說:「我叫你由他!我只叫你死不難!」隨自己出去,悄悄叫道:「你來,我合你說甚麼。」狄希陳聽得是素姐來叫,即刻去了三魂,軟化了,動彈不得。相于廷黑地裡摸將出來,對了素姐的臉,悄悄說道:「孝子是不敢進房的,你自己往屋裡挨疼去罷。」素姐方知不是狄希陳,罵了幾句「砍頭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