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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62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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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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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書看著晁鳳說道:「明日你去罷,掙了賞來也都是你的。不知怎麼,我往京裡走的生生的。」晁鳳道:「還是你去,我幹不的事;先是一個心下不得狠,怎麼成的?」晁大舍望着晁鳳噦了一口,道:「見世報!杭杭子的腔兒!您怕這一百兩銀子扎手麼?」二人道:「這事大爺再合老爺商議,別要忒冒失了。依小人們的愚見,這不該行。他在咱身上的好處不小,這缺要不着他的力量,咱拿四五千兩銀子還沒處尋主兒哩。就是俺兩個在蘇都督家住了四五十日,那一日不是四碟八碗的款待?他認得咱是誰!他也不過是為小胡兒。他就在咱家住些時,只當是回席他。就是昨日華亭的事,也該感激他;要不是他,咱那裡尋徐翰林去?若不着這一封擋戧的書去,可不就象陰了信的炮仗一般罷了?咱就按他個嘴啃地,他就爬不起來?那南人們有根子哩。」晁大舍道:「你這都象那老奶奶的一樣淡話!開口起來就是甚麼天理,就是甚麼良心,又是人家的甚麼好處,可說如今的世道,兒還不認的老子,兄弟還不認的哥哩!且講甚麼天理哩,良心哩!我齊明日不許己你們飯吃,我就看著你們吃那天理合那良心!我生平是這們個性子:咱該受人掐把的去處,咱就受人的掐把;人該受咱掐把的去處,就要變下臉來掐把人個夠!該用着唸佛的去處,咱旋燒那香,遲了甚來?你夾着屁股嘈遠子去墩着。你看我做,你只不要破籠罷了!透出一點風去,我摔了你們的腿!」把晁鳳、晁書雌了一頭灰,攆過一邊去了,倒背了手,低着頭,在那院子裡走過東走過西,肚裡思量妙計。

到了次日清早,梳過頭,走到梁生兩個的房裡坐下,問道:「二位賢弟沒有帶得甚麼銀子麼?」二人道:「也有幾兩,不多。是待怎樣?」大舍道:「本府差下人來,要一萬兩軍餉,不拘何項銀兩,要即刻借發,可可的把庫裡銀子昨日才解了個罄盡。這軍儲要緊,咱只得衙裡湊借與他,等征上來還咱。」梁生兩個道:「有幾兩銀子都放手出去了,那日往這裡來,誰敢再出去討?要只將現有的幾兩銀子帶了來,兩個合將攏來,不知夠六百兩不夠。」一邊從皮箱內零零碎碎的兜將攏來,卻是六百三十兩。梁生二人一封封遞將過去,要留下那三十兩零頭。晁大舍道:「連那三十兩都湊在裏邊罷了。」外面總用了包袱包裹的結結實實的,把胡旦的一根天藍鸞帶捆了,叫了人抗到他自己房內。又囑付教不要與邢皋門、晁鳳、晁書知道。


  

又過了一日,晁大舍把一本報後邊空紙內故意寫了個廠衛的假本,說訪得胡君寵、梁安期躲藏通州知州晁思孝衙內,請旨差人捉拿。故意拿了報,慌張張的走到梁生門房裡,故意教人躲開了,說道:「事體敗露,不好了!如今奉了旨,廠衛就有差人到了!若進來搜簡的沒有,還好抵賴;若被他搜簡出去,你二人是不消說得,我們這一家都被你累死了!」梁生兩個慌做一團,沒有計策,只是渾身冷戰。晁大舍說:「沒有別計,火速收拾行李,我着人送你們到香岩寺去,交付與那個住持藏你們在佛後邊那夾牆裡面。那個去處是我自己看過的,躲一年也不怕有人尋見。那個和尚新近被強盜扳了,是家父開了他出來,他甚感我們的恩,差人去分付他,他沒有敢放肆的。事不宜遲,快些出去!」二人急巴巴收拾不迭,行李止妝了個褥套,別樣用不着的衣裳也都丟下了。梁生道:「有零碎銀子且與幾兩,只怕一時緩急要用。」晁大舍道:「也沒處用銀子,我脫不了不住的差出人去探望,再捎出去不遲。」二人也辭不及邢皋門,說:「我們還辭辭老爺奶奶出去。」晁大舍道:「略等事體平平,脫不了就要進來,且不辭罷。」開了衙門,外面已有兩個衙門的人伺候接着。晁大舍道:「我適纔已是再三分付詳細了。你二人好生與我送去,不可誤事。」兩個衙門人連聲,替他抗了褥套去了。

原來香岩寺在通州西門外五里路上,那送去的二人扛了褥套,同梁生、胡旦出了西門,走到旱石橋上,大家站住了歇腳,一人推說往橋下解手,從小路溜之而已。又一個說道:「這還有五六里大野路,我到門裏邊叫兩匹馬來與二位相公騎了,好去。」梁生二人道:「路不甚遠,我們慢慢走去罷。」那人道:「見成有馬,門裏邊走去就牽來了。」將褥套閣在橋欄幹上,也就做了一對半賢者。那梁胡二人左等右等,從清早不曾吃飯,直到了晌午,那一個先去解手的是不消說得,已是沒有蹤跡了;這一個去牽馬的也一去無音了。那時正是六月長天,餓得肚裡熱騰騰的火起。那旱石橋下,倒是個閙熱所在,賣水果的,賣大米水飯的,一行兩行的挑過。怎當梁胡二人半個低錢也不曾帶了出來,空餓得叫苦連天,卻拿甚麼買吃?兩個心裡還恨說道:「這兩個差人只見我們兩個換了這襤褸衣裳,便卻放不在眼裡!那曉得我們是晁大舍的義弟。過兩日,見了晁大舍,定要說了打他!」又想自己耽着一身罪名,要出來避難的,卻怎坐在這沖路的橋上?幸喜穿了破碎的衣裳,剛得兩薄薄的被套,不大有人物色。商量不如自己抗了行李,慢慢的向到香岩寺去。晁大舍曾言已着人合住持說過了,我們自去說得頭正,他也自然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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