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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 59 / 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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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因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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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晁大舍自從與典史相知了,三日兩頭,自己到監裡去看望珍哥,或清早進去,晌午出來,或晌午進去,傍晚出來。那些禁子先已受了他的重賄,四時八節又都有賞私,年節間共是一口肥豬,一大罈酒,每人三斗麥,五百錢,刑房書手也有節禮,凡遇晁大捨出入,就是驛丞接老爺也沒有這樣奉承。自從有了這新房,又甚是乾淨,又有了獨自院落,那些囚婦又沒處東張西看的來打攪,晁大舍也便成幾日不出來,家中凡百丟的不成人家了。

四月初七日是珍哥的生日,晁大舍外面抬了兩罈酒,蒸了兩石麥的饃饃,做了許多的嗄飯,運到監中,要大犒那合監的囚犯,兼請那些禁子吃酒。將日下山時候,典史接了漕院回來,只聽得監中一片聲唱曲猜枚,嚷做一團,急急討了鑰匙,開門進去,只見禁子囚犯大家吃得爛醉,連那典史進去,也都不大認得是四爺了。晁大舍躲在房中,不好出來相見。將珍哥喚到院子門前,將好話說了幾句,說:「有酒時,寧可零碎與他們吃。若吃醉了,或是火燭,或是反了獄,事就大不好了。」叫皂隷們將那未吃完的酒替他收過了,把那些囚犯都着人守住,等那禁子醒來。


  

可見那做縣官的,這監獄裡面極該出其不意,或是拜客回來,或是送客出去,或是才上堂不曾坐定,或是完了事將近退堂,常常下到監裡查看一遍。那些禁子牢頭,不是受了賄就把囚犯恣意的放鬆,就是要索賄把囚犯百般凌虐。若武城縣裡有那正印官常到監裡走過兩遭,凡事看在眼裡,誰敢把那不必修理的女監從新翻蓋?誰敢把平白空地蓋屋築牆?誰敢把外面無罪的人任意出入?只因那個長髮背的老胡只曉得罰銀罰紙,罰谷罰磚,此外還曉的管些甚麼!後來又是個孟通判署印,連夜裡也做了白日,還不夠放告問刑的工夫,那裡理論到監裡的田地?這一日不惹出事來,真也是那獄神救護!又幸得那署印的孟通判回去府中,縣中寂靜無人,所以抹煞過了。晁大舍仍在監內住過了夜。

到了次日飯後,只見曲九州領了晁鳳從外邊進來,與晁大舍磕了頭,說:「老爺老奶奶見這一向通沒信去,不知家中事體怎麼樣了,叫小人回家看望。說官司結了,請大爺即日起身往任上去,有要緊的事待商量哩。」晁大舍問道:「有家書把與我看。」晁鳳道:「書在宅裡放著哩,沒敢帶進來。」晁大舍道:「老爺老奶奶這向好麼?」晁鳳道:「老爺這會子極心焦,為家裡官司的事愁的整夜睡不着。如今頭髮鬍子通然瑩白了,待不得三四日就烏一遍,如今把鬍子烏的綠綠的,怪不好看。老奶奶也瘦的不象了,白日黑夜的哭。如今梁相公、胡相公外邊又搜尋得緊,恐藏不住他,也急待合大爺商量。」晁大舍說:「你老爺一點事兒也鋪派不開,怎麼做官!有咱這們個漢子,怕甚麼官司抗不住?愁他怎麼?沒要緊愁的愁,哭的哭,是待怎麼?就是他兩人,咱忖量着去,可以為他,咱就為他;若為不得他,咱顧鋪拉自己,咱沒的還用着他哩!」晁鳳道:「老爺作難,全是為他也有處好在咱身上,怎麼下攀的這個心?」晁大舍道:「這沒的都是瞎扶話!你不成千家己他銀子,他就有好處到你來!要依着我的主意,還要向他倒着銀子哩!」晁鳳就沒做聲,走到小廚屋內,自己妝了壺涼酒,揀了兩樣嗄飯吃了。

晁大舍穿了衣服,要同晁鳳出去,珍哥扯着晁大舍撒嬌撒痴的說:「我不放你往任上去!你若不依我說,你前腳去了,我後腳就弔殺!那輩子哩,也還提着你的小名兒咒!」晁大舍道:「我且出去看書,咱再商量。」珍哥又問:「你到幾時進來?」晁大舍道:「我到外邊看,要今日不得進來,我明日進來罷。」

晁大舍進到家內,晁鳳遞過書來,又有一搭連拉不動這般沉的不知甚麼東西。那晁老知道兒子不大認得字,將那書上寫得都是常言俗語,又都圈成了句讀,所以晁源還能一句挨一句讀得將去。那旁邊家人媳婦丫頭小廝聽他念那書上說,爺娘怎麼樣掛心,怎樣睡不着,娘把眼都哭腫了,沒有一個不嘆息的。晁大舍只當耳邊風,只說道:「難道不曉得我在家裡與人打官司要銀子用?捎這一千兩當得什麼事?這也不見得在那裡想我!」口裡說著,心裡也要算計起身,只是丟珍哥不下。算計托下家人合家人娘子照管,又恐怕他們不肯用心。欲待不去,那良心忒也有些過不去。左右思量,還得去走一遭才是。且是看京師有甚門路,好求分上搭救珍哥。


  
次日,帶了許些任上的吃物,自己又到監中和珍哥商議,珍哥甚是不捨。說道到京好尋分上的事,珍哥也便肯放晁大捨去了。商量留下照管的人,晁大舍要留下李成名兩口子。珍哥說:「李成名我不知怎麼,只合他生生的,支使不慣他;不然,還留下晁住兩口子罷。」晁大舍道:「要不只得留下他兩口子罷,只是我行動又少不得他。」晁大舍在監裡住下了,沒曾出來。晁鳳那日也往鄉裡尹家看晁大舍的妹子去了,得三日才回來。

晁大舍看定了四月十三日起身,恐旱路天氣漸熱,不便行走,賃了一隻民座船,賃了一班鼓手在船上吹打,通共講了二十八兩賃價,二兩折犒賞。又打點隨帶的行李;又包了橫街上一個娼婦小班鳩在船上作伴,住一日是五錢銀子,按着日子算,衣裳在外;回來路上的空日子也是按了日子算的,都一一商量收拾停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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