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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大舍與珍哥亂閙了一會,丫頭在裡間,將小矮桌安在熱炕上,擺上飯來正吃着。一個丫頭慌張張跑來,說道:「好幾個老鼠巴着那紅貓的籠子偷飯吃哩!」晁大舍道:「瞎話!那貓怎麼樣?」丫頭道:「那貓不怎麼樣,塌趿着眼睡覺。」珍哥道:「腳底下老鼠,佛貓不計較。若是十里遠的老鼠就死了!」又笑着道:「我當時也拿着這紅貓當天生的來!那前年到了蔣皇親家,就是看見了俺那個白獅貓跑了來,映着日頭,就是血點般紅,希詫的極了!蔣太太笑道:‘你希詫這紅貓哩?’蔣太太也哄我,說是外國進的,我可不就信了。後來見了他家姨們,我悄悄的問他。那姨們說:‘太太哄你哩!是茜的顏色。你不信,往後頭亭子看去,一大群哩!’那周姨說:‘你到我後來看來。’及至走到亭子上,可不一大群?夠十二三個,紅的,綠的,天監的,月白的,紫的,映着日頭怪好看。我說:‘周姨,你己我個紅的頑。’周姨說:‘你等爺出來時,我替你要一個。’正說著,蔣皇親來了。周姨說:‘珍哥待問爺討個紅貓頑哩。’蔣皇親說:‘這是甚麼賤物兒?己他個!一二千兩銀子東西己人!叫他唱二萬齣戲我看了,己他一個。’教我說:‘不己罷,我買了二分銀子茜草,買個白貓茜不的?’蔣皇親望着周姨笑問道:‘是你合他說來?’周姨道:‘我閒的慌!合他說!’望着我擠眼道:‘你待真個要,你就謝了爺罷!’我磕了個頭,拿着個紅的往外就走。蔣太太還問,說:‘你待怎麼?拿着貓飛跑的。’我說:‘是俺爺賞的。’拿到外頭,叫挑箱的送了家來。人見了的,可不也都希詫的慌!到了年時三四月裡,退了毛,換了個白獅子貓。頭年裡蔣皇親見了我,還說:」你拿的我紅貓哩?‘我說:’合人家搭換了個白貓來了。‘說起那鸚哥來,這也是我經過的。花店裡使了三錢銀子買了一個,嘴還沒大退紅哩,掛在我住的屋檐底下,每日客來,聽著人說:’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他每日聽那聽的,他就會說了。但見個人來,他叫喚在頭裡:’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每日說的是這個。那日劉海齋到,他又說:’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把個劉海齋喜的極了,只是纏着問我要。我又不己他。他說:’把我那黑叫驢合你換罷。‘我說:’你還搭上些甚麼?‘他說:’我再添上匹生紗罷。‘我合他換了。他拿回去,掛在他住房檐下。那日他舅子來家,那鸚哥看見就叫喚:’丫頭,姐姐要水哩,姐夫要下房。‘躁的他婆子通紅的臉,越吆喝,他越叫喚。劉海齋來到,他婆子說:’快把恁答拿到弔遠子去!可惡多着哩!‘劉海齋叫人掛在客位檐下去。那日該他家司會,見個人來,叫說一陣,惹的那些人呱呱的笑。劉海齋遣人送來己我,還要那驢哩。說生紗送我穿罷。我說:’那驢賣錢使了。‘沒己他。「晁大舍道:」那鸚哥哩?「珍哥道:」那日我沒來家,黑夜沒人收進房來,已是凍的死了。楊古月說:’身上還溫溫,待我治他一治。'煎了一酒鐘九味羌活湯灌下去,拿了個舊首帕包着,丟在炕上去,也沒理論他。到日頭西,只見首帕動彈,解開,還醒過來了。還待了好幾個月,楊古月家熬膏藥,嗆殺了。"說著,吃完了飯,收拾了傢伙。
卻說晁老指望晁大舍過了二十五廟上,二十六就可回到任內,不想過了二十七還不見到,對著夫人說道:「源兒京中不知干的什麼勾當,到了今日二十七,這時節多應又不來了!休被人拿訛頭,不是頑的!」晁夫人長吁了一口氣道:「別也沒有甚麼該拿訛頭的事,我只風裡言風裡語的,一象家裡取了個唱的,如今通不理媳婦兒,把媳婦兒一氣一個死。一似那唱的也來了,沒敢叫咱知道,在京住着哩。」晁老道:「你聽誰說?」夫人道:「誰肯對咱說?這是媳婦子們背地插插,我綽見點影兒。」晁老道:「有如此等事!咱那媳婦不是善茬兒,容他做這個?我信不過!」晁夫人道:「你倒說的好!皇帝到利害,百姓到軟弱,那百姓反了,皇帝也就沒法兒了!」晁老道:「若果真如此,一發接到衙門罷了,叫他外邊住着做甚?」夫人道:「你自家算計。只是叫媳婦怪咱。」晁老道:「這也顧不的,叫人己他收拾去處,明日使人接他去。」次日早,差了晁鳳持了一封書,又拿了一百兩銀子,急往京中。那書寫道:
暮年一子,又在天涯,極欲汝朝夕承歡,以娛兩人晚景。京城何事?年近歲除,尚復留戀?聞汝來時,帶有側室,何不早使我知?僑寓于外,以致汝有兩顧之苦。今遣人迎汝並汝側室,速來任所同住,我不汝咎也。恐有雜費,寄去銀一百兩,驗收。晁鳳先着回報。父字與源兒。
晁鳳持了書物,騎了一匹官馬進京,尋到晁大舍行館,適值不曾關門。晁鳳一直走將進去,恰好撞見珍哥穿著油綠雲段綿襖、天藍段背心、大紅段褲,也不曾穿裙,與晁住娘子在院子裡踢毽子頑。看見晁鳳,飛也似跑進屋裡去了。晁大舍恰好從後層房出來,晁鳳磕了個頭。晁大舍道:「我正要起身回任上去,你卻又來做甚?」晁鳳說:「因等大爺不回,老爺叫小人來接大爺合珍姨同去。」晁大舍悄聲問道:「老爺奶奶是怎麼知道有了珍姨?是那個說的?」晁鳳道:「小人也不曉得老爺奶奶是怎樣得知的,只今早差了小人來接,說叫大爺即日回去,叫小人先走一步回話。有老爺的書,還有兩封銀子。」一面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