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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休絮煩。次日,張進寶便把外間的事情分撥已定,請公子在那借約上畫了押,把銀子兌回來。內裡多虧舅太太住下,帶了華嬤嬤並兩三個仆婦,給他打點那路上應穿的衣服,隨手所用的什物。一時商定華忠跟去,又派了一個粗使小子,名叫劉住兒的跟着,好幫着路上照應。僱了四頭長行騾子,他主僕三個人騎了三頭,一頭馱載行李銀兩。連諸親友幫的盤費,也湊了有二千四五百金。那公子也不及各處辭行,也不等選擇吉日,忙忙的把行李弄妥,他主僕三人便從莊園上起身。兩個騾夫跟着,順着西南大路奔長新店而來。到了長新店,那天已是日落時分,華忠、劉住兒服侍公子吃了飯,收拾已畢,大家睡下,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起來,正待起身,只見家裡的一個打雜的更夫叫鮑老的闖了進來,向着劉住兒說道:「你快家去罷,你們老奶奶子不濟事兒咧!」那劉住兒一怔,還沒及答言,華忠便開口問道:「這是那裡的話?我走的時候,他媽還來託付我說,『道兒上管着他些兒,別惹大爺生氣。』怎麼就會不濟事兒了呢?」
鮑老說:「誰知道哇!他摔了一個筋斗,就沒了氣兒了麼!」華忠又問說:「誰教你來告訴的?」鮑老說道:「他家親戚兒。我來的時候,棺材還沒有呢。」華忠說:「你難道沒見張爺就來了麼?」鮑老說:「我本是前兒合張爺告下假來,要回三河去,因為買了點東西兒,晚了,夜裡個才走,他家親戚兒就教我順便捎這個信來。來的時候,張爺進城給舅太太道乏去了。沒見着。」
兩個人這裡說話,劉住兒已經爬在地下,哭着給安公子磕頭,求着先放他回去發送他媽。華忠就撅着鬍子說道:「你先別為難大爺。你聽我告訴你:咱們這個當奴才的,主于就是一層天,除了主子家的事,全得靠後。你媽是已經完了,你就飛回去也見不着了。依我說,你倒不如一心的伺候大爺去,到了淮安,不愁老爺、太太不施恩。你白想想,我這話是不是?」那劉住兒倒也不敢多說。
公子聽了,連忙說道:「嬤嬤爹,不是這樣。他這一件事,我看著聽著,心裡就不忍。再說,我原為老爺的事出來,他也是個給人家作兒子的,豈有他媽死了不教他去發送的理?斷乎使不得!倒是給他幾兩銀子,放他回去,把趕露兒換了來罷。」原來這趕露兒也是個家生子兒,他本姓白,又是趕白露這天養的,原叫白露兒,後來安老爺嫌他這名字白呀白呀的,不好叫,就叫他趕露兒,人也還勤謹老實。華忠聽公子這話,想了一想,因說道:「大爺這話倒也是。」便對劉住兒說:「你還不給大爺磕頭嗎?」那劉住兒連忙磕了一個頭,起來,又給華忠磕頭。華忠拿了五兩銀子,回明公子,賞了他,囑咐說:「你這一回去,先見見張爺,告訴明白張爺,就說大爺的話:把趕露兒打發了來,教他跟了去。可告訴明白了他,我跟着大爺今日只走半站。在尖站上等他,教他連夜走,快些趕來。你趕緊把你的行李拿上,也就走罷。」那劉住兒一面哭,一面收拾,一面答應,忙忙的起身去了。隨後華忠又打發了鮑老,便一人跟着公子起行上路。
到了尖站,安公子從這晚上起,就盼望趕露兒來,左盼右盼,總不見到。華忠說:「今日趕不到的,他連夜走,也得明日早上來。大家睡罷。」誰想到了次日早上,等到日出,也不見趕露兒來。華忠抱怨道:「這些小行子們,再靠不住!這又不知在那裡頑兒住了。」因說:「咱們別耽誤了路,給店家留下話,等他來了,教他後趕兒罷。」說著,便告訴店裡:我們那裡尖,那裡住,我們後頭走着個姓白的夥計,來了告訴他。店主人說:「你老萬安罷,這是走路的常事,等他來說給他就完了,誤不了事。」華忠便同了公子按程前進。不想一連走了兩站,那趕露兒也沒趕來。把個公子急的不住的問:「嬤嬤爹,他不來可怎麼好呢?」華忠說道:「他娘的!這點道兒趕不上,也出來當奴才!大爺不用着急,靠我一個人兒,挺着這把老骨頭,也送你到淮安了。」
列公,你道那劉住兒回去也不過一天的路程,那趕露兒連夜趕來,總該趕上安公子了,怎麼他始終不曾趕上呢?有個原故。原來那劉住兒的媽在宅外頭住着,劉住兒回家就奔着哭他媽去了,接連着買棺盛殮、送信、接三,昏的把叫趕露兒這件事忘的蹤影全無。直等到三天以後,他才忽然想起,告知了張進寶,被張進寶着實的罵了一頓,才連忙打發了趕露兒起身。所以一路上左趕右趕,再趕不上公子。直等公子到了淮安,他才趕上,真成了個「白趕路兒」的了。此是後話不提。
卻說那華忠一人服侍公子南來,格外的加倍小心,調停那公子的饑飽寒暖,又不時的催着兩個騾夫早走早住。世上最難纏的無過「車船店腳牙」。這兩個騾夫再不說他閒下一頭騾子,他還是不住的左支腳錢,右討酒錢,把個老頭子慪的,嚷一陣,閙一陣,一路不曾有一天的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