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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說:「張祿。」內廝答應。忠良說:「你去速速預備幾宗草藥,小箱子一個,然後傳出話去,就說本府偶染風寒,不能理事。回來我還有要緊話囑咐與你。」內廝答應,退步翻身向外而去。來至堂口站住,照大人的言詞傳說了一遍。眾人答應,內廝這才向裡面而去。又來至書房,回明大人說:「諸事全齊備咧。」忠良聞聽,說:「很好。」爺兒倆說話之間,天色將晚,內廝秉上燈燭,一夜晚景不提。
到了第二天早旦清晨,內廝請起大人,淨面更衣,茶罷擱盞,獻上飯來。大人用完,內廝撤去傢伙,復又獻茶,大人漱口,這才站起身形,更換了衣服。內廝一見不怠慢,將昨日預備下的東西全都拿來,放在忠良面前。大人觀瞧,說:「很好。」復又眼望張祿開言,說:「打箭道的後門,把我送出去,休叫外人知道。外人知道不便。衙門事情,小心照應。」「是。」
內廝答應,說罷,爺兒倆出了書房。內廝背着箱子後面跟隨,穿門過夾道,來至箭道的後門。內廝上前將門開放,可喜這一會並無個外人。劉大人走出門來,內廝遞過藥箱子,劉大人接過,背在肩頭,內廝關門不表。且說劉大人打背胡衕繞過自己的衙門,來到大街之上,舉目觀瞧。
清官舉目留神看:來往不斷有人行,兩邊鋪戶無其數,果然熱閙大不同。怪不得,洪武建都在此處,真乃是,龍能興地地興龍。到而今,我主改作江寧府,又名南京號金陵。大人思想朝前走,有座酒鋪在道東。半空之中三尺布,兩行字跡寫分明。一邊是:「過客聞香須下馬」;一邊是:「知味停車步懶行」。大人瞧罷忙站住,腹內沉吟把話明:「不是本府來改扮,四品官,要進酒鋪萬不能。趁此時,何不進去吃一盞,然後賣藥訪民情。」主意已定忙邁步,進了酒家那鋪中。大人舉目抬頭看,吃酒人等不一同:也有那,富家子弟來消飲;也有那,買賣工商士與農。大人看罷不怠慢,揀了個座兒偏在東。藥箱擱在桌兒上,酒保前來把話明:「先生要用什麼酒?吩咐明白全現成。」大人聞聽過賣話,說:「堂倌留神要你聽:給我半碗苦黃酒,速快為妙,趁早還要做經營。」跑堂答應翻身去,不多時,拿了來,放在桌上把話云:「先生要用什麼菜?」大人說:「全都不要沒有銅。」堂倌聞聽揚長去。再把忠良明一明。
一邊吃酒閒聽話,為的是,公案不結擱考成。大人正然心納悶,忽聽那,西桌上開言把話明。
第二十回 酒鋪裡醉鬼吐案情
劉大人正然心中納悶,忽聽那西邊桌兒上有人說話。劉大人舉目看:原來兩個人對坐著飲酒閒談。北邊那個人,有三十四五;南邊那個,不過二十七八。看光景,都有幾分醉意咧。
北邊坐著的那個人,向南邊那一個年輕的講話,說:「老七,有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南邊那個人就問說:「什麼事情?」北邊那個人聞聽,帶笑開言,說:“這話有好幾天咧。
這一天,我給書辦王先生出分金去不是?打王老爺的衙門後身過去,向北邊走到了丁字街,又向正東去,離丁字街不過五六十步,路北里有一座廟,那不是蓮花庵嗎?”南邊那個人聞聽,說:「不錯呀!你那不知道嗎,那廟裡是女僧,當家的叫妙修,那個小模樣子,長了個乾淨!今年至多不過二十七八,他就是咱們這翠花庵住的武老爺的第二個女孩。武老爺不是做過山西太原府的知府嗎?因為官事,不是殺咧?這就是他的女孩。如不然,他的法名叫妙修,怎麼都叫他武師父呢?」北邊那個人聞聽,說:「這就是咧。你說那一天,我剛到他的廟門口,只聽嘩啷一聲,把門就開放了。我當是武姑子出來買什麼來咧,舉目一瞧,不是武姑子。」南邊那個人就問,說:「必是做飯的那個老淨師父。」南邊那個人言還未盡,北邊的那個人又接上咧:「老淨咧,老臟咧,是一個年輕的婦道!光景不過在二十二三。你說武姑子長的好不是?老弟呀,要叫你瞧見這個女子的容貌,你不眼珠子努出有四指多長,還不夠使的呢!你說他出來做什麼來咧?」南邊這個人也愛問,說:「他出來做什麼來呢?」北邊那個人說:“原來他是出來買綫來咧。我一見,我這個腿不由得就站住咧。隨即我就裝了袋煙,和賣綫的對了個火,搭訕着我就裝着問道,一邊說著話,我眼睛可是瞅着他。
他就挑綫。你瞧,他伸出那個小手兒來,真乃蔥枝兒似的一般,叫人怎麼不動心?到了晚上,要睡覺了,我這個覺那睡得着?
眼睛剛一合,那個小模樣子就來咧!閙得我這幾天少魂無魄,拿東忘西。老弟,你說怎麼好!再者,還有件事:昨日江寧縣城隍廟前頭,官井中出的那件事,趙洪提水,不是撈上個人頭來?無有屍首,也無有原告,也無有被告。地方報咧。總督高大人委了知府劉大人去斷,五天要斷清回覆。五天要斷不清,聽參。劉大人坐著轎就去咧。到了城隍廟前頭一驗,令人下井打撈,好,女子的屍首倒沒見,又打撈上個死人來咧!那一天,我就跟了去瞧熱閙來着。老弟呀,你說劉大人怎麼斷?他看了一看,一聲兒也無有言語,扯了個溜子,回衙門去咧!這也擱在一旁。也不知是這幾天我想的色上了腦袋,欺住眼咧;也不知是他娘的真是那個死屍!我可不認得那個人頭。我越瞧越像昨日買綫的那個女子他的腦袋”北邊這個人剛說到這一句,嚇得南邊那個年輕的就站起來咧,一把手就將他的嘴摀住咧,說:「二哥,不要你混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