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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只見姚季蒓正躺在榻床上吸鴉片煙。桂生作勢說:「你倒舒服哇!二奶奶要打你了,當心點兒,知道嗎?」
季蒓早有探子報信兒,毫不介意,只是嘻着嘴笑。桂生脫下出局的衣裳,坐下來把姚奶奶的言語情形詳細敘述一遍,樂得季蒓抓耳撓腮,高興之極。桂生又教他說:「等會兒去吃了酒,早點兒回去。二奶奶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沒什麼好的,比不上衛霞仙……」
季蒓不等她說完,就嚷了起來說:「再要說起衛霞仙,那麼真要給她打了。」桂生說:「那麼你就說:么二堂子沒什麼意思。二奶奶問你還做不做下去,你就說眼下沒有合適的倌人,只好湊合著先做做算了。照這樣說,二奶奶一定喜歡你。」
季蒓連聲說好,又計議了一陣子,這才離開慶雲裡,坐轎子到局裡辦些公事。等天色晚了,徑去赴宴。
這晚上是葛仲英在東合興裡吳雪香家為王蓮生餞行,依舊是那七位作陪。季蒓計劃好了,必須早回,不等終席,就告辭先走。其餘幾位也因為一連幾夜都過量了,鼓不起酒興來,略坐一坐,也就散席。
第五十五回
兩房妻室婚事難辦 一場豪賭家財輸光
葛仲英的餞行酒席散得甚早,王蓮生就和洪善卿步行到公陽裡周雙玉家打個茶圍,一同坐在雙玉的房間裡。雙珠過來廝見,說:「今天倒還好;像昨天夜裡那樣喝酒,嚇死人了。」阿珠正給蓮生燒鴉片煙,接嘴說:「王老爺,以後少喝點兒酒吧。酒喝多了,再抽鴉片煙,身體吃不消的。」
蓮生笑着點頭。阿珠裝好一口煙,蓮生一吸,吸進了煙槍裡的煙油,急忙坐起,吐在榻前的痰盂裡。阿珠忙接過煙槍去打通條。雙玉遠遠地坐著,給巧囡丟個眼色,巧囡就從梳妝台的抽屜裡取出一隻玻璃缸,裡面盛着半缸山楂脯,請王老爺、洪老爺隨便用點兒。蓮生感觸,點頭嘆息。
阿珠通好了煙槍,一面替蓮生把火,一面搭訕着問:「如今小紅先生就是她娘在跟局吧?」蓮生點點頭。阿珠又問:「大阿金出來以後,就連大姐兒也不用一個?」蓮生又點點頭。阿珠還問:「聽說要搬到小房子裡去了,有這麼回事兒嗎?」蓮生說:「不知道。」
阿珠只裝了兩口煙,蓮生就不吸了,盤腿坐起,意思要吸水煙。巧囡送上水煙筒,蓮生接過去,吸了一口,卻無端地掉下淚來。阿珠不便問他為什麼;雙珠、雙玉面面相覷,默然無語。房間裡靜悄悄的,只聽見四面都是蟋蟀在唧唧地叫。
善卿知道蓮生的心事,可又無法排遣,只好跟雙珠搭訕些閒話,掩飾過去。忽然房門口帘子一揚,探進一個腦袋來一看,又縮回去了,似乎是個小孩子。雙珠喝問一聲:「誰?」外面不見答應。雙珠又喝了一聲:「給我進來!」這才看見阿金的兒子阿大遮遮掩掩地踅到雙珠面前,嘰哩咕嚕地不知說些什麼。雙珠鼻子裡哼了一聲,阿大慢慢地退出。隨後樓梯上一陣腳步聲直響到房間裡。雙珠見進來的是阿金,不理睬她。阿金自覺無趣,又溜出房去,在中間房間跟阿大嘰嘰咕咕地說話。善卿不覺失笑。
蓮生再躺下去吸了兩口鴉片煙,就讓阿珠叫來安打轎。善卿和雙珠、雙玉一齊送到樓梯口。
蓮生走了以後,善卿徑往雙珠房間。阿珠收拾完了,特地過來問善卿:「王老爺為什麼生氣呀?」善卿嘆了一口氣說:「也難怪他。」阿珠說:「王老爺做了官,應該高興才是,生什麼氣呀?」善卿說:「起先王老爺一直喜歡沈小紅,就為沈小紅不好,才去娶了張蕙貞。誰知道張蕙貞也不好,那麼又為了張蕙貞不好,再去做個沈小紅。做儘管做,心裡總還是有氣的。」阿珠問:「張蕙貞怎麼不好?」善卿說:「不好就是不好,說她幹嗎!」阿珠就說起前天到王公館去聽見張蕙貞挨打一節,善卿這才說:「那天的事兒,亂套啦!王老爺打了她一頓,不要她了。張蕙貞哭得死去活來,要吞生鴉片煙。我們幾個朋友勸了半天,把他的侄子趕了出去,才算了結這樁公案。」阿珠也嘆息說:“張蕙貞也太不爭氣。
讓沈小紅知道了,豈不是又高興,又好笑?“
正說著,樓下外場喊:「小先生出局!」阿珠回對面房間,跟雙玉出局去了。善卿對雙珠說:「可惜王老爺要走了;不然,叫他做雙玉,倒挺好的。」雙珠說:「提起雙玉,我媽要跟你商量件事兒,我倒忘了跟你說了。」善卿急問:「什麼事兒?」雙珠說:「雙玉自打從山家園回來,一直不肯留客人。我和媽都說了她好幾趟,她說五少爺跟她說好了的,一定會娶她。我們又不好給她說穿。請你去問一下五少爺,到底怎麼個意思。要娶麼娶過去;不娶麼叫五少爺自己來跟雙玉說清楚,好讓她做生意。」善卿說:「沒有想到,雙玉的花樣還挺大呢!」雙珠說:「他們兩個都是空想!別說五少爺定親了,就是沒有定,能娶雙玉去做大老婆麼?」
善卿還沒有答話,不想雙寶因為多時不見善卿,過來看看,一腳踏進房門,可巧聽見後半句,就搭茬兒說:「哪兒來的大老婆,讓我看看。」雙珠討厭她那張嘴,瞪了她一眼。雙寶趕緊住口,退坐一旁。阿金隨到房間裡跟雙寶咬耳朵,雙寶也附耳回答。阿金輕輕地罵了一句,轉身坐下,取出一副牙牌來隨意擺弄。善卿就隨口問問雙寶近日來生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