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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寶把瑞生拉到隔壁自己的房間裡,又把他摁倒在煙榻上,自己趴在他身邊,低聲問:「是不是還去吃酒?」瑞生說:「他們要翻檯面,我可不願意去。」秀寶說: 「一起吃酒嘛,當然要一起翻檯面,你一個人不去不好的。」瑞生說:「不過少叫你一個局,也沒什麼不好。」秀寶冷笑說:「你叫袁三寶三塊洋錢一個局,一連叫了多少次?輪到我,你就想省錢了。」瑞生說:「袁三寶是清倌人,一個局哪裡有三塊洋錢?」秀寶說:「開頭是清倌人,你去一做麼,就不清了。」瑞生呵呵笑了起來:「你在說你自己呢!我麼,只有一個陸秀寶,開頭是清倌人,我去一做麼,就不清了。」
秀寶嘻嘻地浪笑,一隻手伸進瑞生的袖口裡,要去捏他的胳膊。瑞生趁勢摟住她,正要親熱,偏巧不做美的楊媽進房來傳話:「張大少爺請您過去。」瑞生坐了起來,又被秀寶推倒,說:「着什麼急呀!讓他們先走好了。」瑞生只得回說:「請張大少爺先走,我隨後就去。」楊媽答應着走了。
瑞生和秀寶摟成一團,卻悄悄兒地側耳靜聽。聽得隔壁房間裡小村得了楊媽的回話,就說:「那麼咱們走吧。」鶴汀和小雲各有車轎,前面先走了。小村引着善卿、松橋和主人荔甫,一路說說笑笑,也下樓去了。
瑞生在秀寶耳邊小聲地說:「都走了。」秀寶撒嬌佯嗔:「都走了麼,怎麼樣呢?」剛說到這兒,不料陸秀林送客回來,踅進了秀寶房間裡。秀寶急忙把瑞生狠命推開,兩腳一蹬,假裝跑到梳妝台前面照鏡子。秀林對瑞生說:「張大少爺叫我跟你說一聲,在慶雲裡第三家,怕你不認識。」瑞生嘴裡連說:「知道了,知道了!」兩隻眼睛卻斜瞅着秀寶。秀林回頭見秀寶滿面通紅,不便多說什麼,急忙退出。
瑞生躺在煙榻上,招招手,低聲呼喚秀寶:「來呀,來呀!」秀寶瞟了瑞生一眼,跺了跺腳使性子:「不去!」瑞生急忙盤腿坐起,央告說:「別價!我替你給姐姐磕個頭,看在我的面上,她不會生氣的。」
秀寶聽了直想笑,又忍住了,噘着小嘴,趔趄着小腳,左扭右扭,欲前不前,離煙榻還有三四步遠,忽然猛地奮身向前一撲。瑞生不防備,被她仰八叉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就偷偷兒騰出右手來,想去解她的褲帶。秀寶覺着,死死地抓住他的兩手。瑞生小聲問:「你幹嗎還要犟啊?」秀寶喃喃地說:「你還要去吃酒哇!等你吃過了酒,晚上早點兒來吧。好嗎?」瑞生說:「這會兒不就可以嗎,幹嗎非要等到晚上?」
秀寶正要答話,聽得樓下外場叫楊媽,又說「請客的和叫局的都在這兒了」,就趕緊站起身來。楊媽進門,果然送來了張小村的催請票頭。倆人只得收拾赴宴。秀寶換了出局衣裳,約同秀林一起下樓。瑞生跟在後面,看著秀林、秀寶上了轎子,才和楊媽在後面步行跟隨。
一行人往西轉了個彎,剛過景星銀樓,忽然迎面來了一個年輕的小老媽兒,一把拉住楊媽,叫聲:「外婆,慢點兒走。」瑞生見前面轎子走得遠了,就不等楊媽,急忙跟上。到了慶雲裡,兩頂轎子已經在馬桂生門口停下,正在等楊媽。瑞生說起楊媽半路上被人拉住了在說話,秀林生起氣來,管自下轎進門去了。瑞生問秀寶:「要不要我來攙你?」秀寶忙說:「不要,你先進去吧。」瑞生只好隨着秀林到了桂生房中。這時候眾人已經入席,單留着上座,瑞生不便再讓,只好坐了。
第二十四回
真相好夜半聽好戲 假偵探盯梢訪私情
施瑞生入席多時,楊媽才攙了陸秀寶進來。陸秀林登時就沉下了臉,嗔着說:「你還有點兒規矩嗎?跟局跟到哪兒去了?」楊媽趕緊含笑分辯說:「她們小孩子家有了一點點兒小事兒,就嚇得個要死。我說不要緊的,她們不相信,還一定要我去一趟呢!」
秀林還要埋怨,瑞生插嘴問:「到底碰上什麼事情了?」楊媽說:「就是那個蘇冠香嘛,說是讓新衙門給抓走了。」陳小雲挺感興趣地問:「蘇冠香?是不是那個從寧波人家裡逃出來的小老婆?」楊媽說:「正是她。她不是逃出來的。為的是大老婆跟她不對,她男人放她出來,叫她再嫁人,不過不許再做生意。如今她又做上生意了,所以她男人要找她的碴兒。我的外孫女兒就在蘇冠香那裡幫工,你說麻煩不麻煩!」莊荔甫問:「你外孫女兒有沒有帶檔①?」楊媽說:「可不是嗎!要是有銀錢出入,這會兒就尷尬了。像我們這樣兒的,有什麼要緊?難道還怕新衙門裡來抓不成?」李鶴汀說:「蘇冠香可是夠傲氣的,這一回恐怕要吃苦了。」楊媽說:「不要緊的。聽說齊大人正在上海。」洪善卿問:「可是平湖的齊韻叟?」楊媽說:「正是他。她們蘇家,只有蘇冠香和齊大人娶走的蘇萃香是親姊妹,其餘幾個都是討人。」
① 帶檔──當時妓院裡的規矩,在本院幹活的老媽子,可以出錢入股,按節拆賬分紅,行話叫做「帶檔」。
莊荔甫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正想再問,卻因為吳松橋和張小村兩個一心只想碰和,故意擺莊豁拳,打斷了話頭。等到出局的到齊了,小村就慫恿小雲碰和。小雲問籌碼多少,小村說一百塊的底。小雲嫌大,小村極力要求應酬一次,松橋也在旁邊攛掇。小雲就問善卿:「我跟你合碰,好嗎?」善卿說:「我不會碰,合什麼呀?要合,還是跟荔甫合吧。 」小雲又問荔甫,荔甫轉問瑞生:「你也合一股,怎麼樣?」瑞生心中有事,急忙搖手,斷不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