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頁
道猶未了,那棕纜在船頭之下,一聲響,劃劃刺刺,就如天崩地塌一般。天師提着七星寶劍,喝聲道:「唗!你這孽畜還是得道成神?還是失道成鬼?快快的現將出來!」一聲喝,狠是一劍。這一劍不至緊,天師只指望斬妖縛邪,哪曉得是個脫胎換骨!怎叫做脫胎換骨?那條纜早已斷做了三節。斷做了三節,筆筆直站起來,就是三個金甲神,頭上金頂圓帽,身上金鎖子甲,齊齊的朝着天師舉一手,說道:「天師大人請了。」天師道:「你是何神?敢與我行禮。」三個金甲天神齊齊的說道:「小神們已受上帝敕命,在此為神。只不曾達知人王帝主,故此在這裡伺候。」天師道:「你原是我船上一條棕纜,怎麼上帝命你為神。」三個齊齊的說道:「原日委是一條棕纜,在天師船上出身,自從天師下海去後,小神兄弟三人在這洋子江上福國澤民,有大功于世,故此上帝命我等為神。」天師道:「你只是一條棕纜,怎麼又是兄弟三人?」三個齊齊的說:「原本是一胞胎生下來,卻是三兄弟,合之為一,分之則為三。」天師道:「你們既是為神,尊姓大表?」三個齊齊的說道:「因是棕纜,得姓為宗。因是兄弟三人,順序兒排着去,故此就叫做宗一、宗二、宗三。」天師道:「上帝敕命為神,是何官職?」三個齊齊的說道:「兄弟三個俱授舍人之職。」天師道:「原來是宗一舍人、宗二舍人、宗三舍人。」三個齊齊的說道:「便是。」天師道:「既是這等有名有姓的神道,怎麼變幻搬鬥?」宗一道:「無以自見,借物棲神。」
天師道:「尊神在江上有甚麼大功?」宗一舍人說道:「小神在金山腳下建立一功。」天師道:「甚麼一功?」舍人道:「金山腳下有一個老黿,這黿卻不是等閒之輩,他原是真武老爺座下龜、蛇二將交合而生者。蛇父、龜母生下他來,又不是個人形,又不是個物形,只是彈丸黑子之大,一點血珠兒。年深日久,長成一個黿,貪着天下第一泉,故此住在金山腳下。前此之時,修行學好,每聽金山寺中的長老呼喚,叫一聲老黿,即時浮出水面上,或投以饅首,或投以果食,口受之而去。呼之則來,叱之則去。寺僧以為戲具,取笑諸貴官長者,近來有五七十年。學好千日不足,學歹一日有餘,動了淫殺之心,每每在江面上變成渡江小舸,故意沉溺害人性命,貪食血肉;又或風雨晦冥之夜,走上岸去,變成美婦人,迷惑良人家美少年。百般變幻,不可枚舉。水府諸位神聖奏明玉帝,要驅除它,一時未便。卻是小神抖擻精神,和它大殺了幾陣。它有七七四十九變,小神變變都拿住它,卻才驅除了它。驅除它卻不除了這一害,救多少人的性命,得多少人的安穩,這卻不是小神金山腳下建立一功?」
天師道:「這是一功。第二位舍人有甚麼大功?」宗二舍人道:「小神在南京下新河草鞋夾建立一功。」天師道:「草鞋夾是甚麼功?」舍人說道:「草鞋夾從古以來,有個精怪。甚麼精怪?原是秦始皇朝裡有個章亥,着實會走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是秦始皇着他走遍東西南北,量度中國有多少路程。他走到東海,斷了草鞋子,就丟下一隻草鞋在南京下新河,故此下新河有一所夾溝,叫做草鞋夾。那草鞋夾在那夾溝之中,年深日久,吸天地之戾氣,受日月之餘光,變成一個精怪。他這精怪不上岸,不變甚麼形相,專一隻在草鞋夾等待各鹽船齊幫之時,他也變成一隻鹽船,和真的一般打扮,一般粉飾,一般人物,故意的雜在幫裡。左一頭拳,右一腦蓋,把兩邊的船打翻了,他卻就中取事,利人財寶,貪人血肉。這等一個精怪,害了多少人的性命?騙了多少人的財物?再沒有人知覺。水府諸位神聖都說:『大明皇帝當朝,宇宙一新之會,怎麼容得這等一個精怪,在輦轂之下肆其毒惡?』計處商議要懲治於他,卻是小神不自揣度,和他大殺幾場。他雖然神通廣大,變化無窮,終是邪不能勝正,假不能勝真,畢竟死在小神手裡。這如今草鞋夾太平無事,卻不是小神建立一功?」
天師道:「這也是一功。第三位舍人是甚麼功?」宗三舍人說道:「小神也在南京上面蝶磯山建立一功。」天師道:「蝶磯山是甚麼功?」舍人道:「蝶磯原是一個小山獨立江心,磯上一穴,約有千百丈之深,穴裡面有一條老蝶,如蛟龍之狀。那老蝶出身又有些古怪,怎麼古怪?他原是西番一個波斯胡南朝進寶,行至江上,誤吞一珠,那顆珠在肚子裡發作,發作得波斯胡只是口渴,只是要水吃,盆來盆盡,鉢來鉢盡,不足以充欲。叫兩個隨行者抬到江邊,低着頭就着水,只說好吃一個飽。哪曉得那個波斯吃飽了水,一轂碌攛到水裡去了!攛到水裡去不至緊,變成一個物件,說他像蛇,沒有這等鱗甲;說他像龍,又沒有那副頭角。像蛇不是蛇,像龍不是龍,原來就叫做蝶。蝶即蛟龍之類,故此那個磯頭得名為蝶磯。蝶性最毒,專一在江上使風作浪,駕霧騰雲,上下商船,甚不方便。是小神略施小計,即時收服了它,放在穴裡,雖不害它性命,卻不許它在外面維持。這如今洋子江心舟船穩載,這卻不是小神一功?」 天師道:「這是一功。三位舍人果然是除國之蠹,有護國之功;除民之害,有澤民之功。上帝敕命為神,理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