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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猶未了,那道人又跑將進來,說道:「元帥老爺可曾想起來麼?」元帥喝一聲道:「殺!」元帥軍令,誰敢有違。一班刀斧手一齊動手,你一刀,我一刀,刀便去得快,殺便殺得凶。只是道人不見在哪裡,連人也不見,怎麼殺得他?元帥吩咐住了刀,剛住了刀,一個道人又站在帳下。元帥又吩咐殺,又是一片刀響,一片殺,那道人又不見了。住了刀,那道人又站在面前。元帥道:「怪哉!怪哉!這等一個道人,淹不死,殺不死,你還是個甚麼神通?」道人說道:「元帥老爺,你自家心上明白就是。」老爺道:「你只說個混亂,何不明白說將出來。」道人說道:「只求老爺想一想就是。」老爺道:「沒有甚麼想得。」王爺道:「終久不是結果,不如去請教天師。」
老爺沒奈何,只得去請教天師,把前緣後故細說一遍。天師叫過道人來,問道:「你是哪裡人?」道人說道:「小道是紅江口人。」天師道:「你姓甚麼?」道人說道:「小道姓千百之百的百字,姓百。」天師道:「你叫甚麼名字。」道人說道:「並沒有名字,就叫做百道人。」天師道:「你手裡敲的甚麼?」道人說道:「小道手裡敲着是個木魚。」天師道:「你口裡唸著甚麼?」道人說道:「小道口裡唸著是佛。」天師點一點頭,說道:「我認得你了。你何不明白說將出來,怎麼只要元帥心上明白?」道人說道:「這原不是個口皮兒說的,原是個心上發的。故此小道不敢說,只求元帥老爺心上明白。」天師道:「你只該來尋我,怎麼又尋元帥?」道人說道:「當時許便是天師,這如今行都是元帥。」
三寶老爺說道:「還是個甚麼許?甚麼行?天師大人指教一番罷。」天師笑一笑,說道:「這原是貧道身上一件事未完,今日卻要經由元帥。」老爺道:「是個甚麼未完?」天師道:「元帥就不記得當原日我和你兵過紅江口,鐵船也難走,江豬吹、海燕拂,雲鳥、蝦精張大爪,鯊魚量人鬥,白鰭趁波濤,吞舟魚展首。日裡蜃蛟爭,夜有蒼龍吼。蒼龍吼,還有個豬婆龍在江邊守。江邊守,還有個白鱔成精天下少。這道人姓百,手裡敲木魚,口裡唸佛。百與白同,木魚是個『魚』字,唸佛是個『善』字。『魚』字合『善』字,卻不還是個『鱔』字,加上一個『白』字,卻不是個『白鱔』兩個字。」
老爺道:「原來這道人就是白鱔精!當原先出江之時,已經盡禮祭賽,怎麼又是天師未完?」天師道:「元帥老爺,你卻忘懷了,彼時是貧道設醮一罈,各水神俱已敵去,止有他神風凜凜,怪氣騰騰,是貧道問他,還要另祭一罈麼?他搖頭說『不是。』貧道問他,還要跟我們下海麼?他搖頭道『不是』。貧道問他,還要封贈一個官職麼?他點頭點腦說道:『是,是。』貧道彼時寫一道敕與他,權封他為紅江口白鱔大王,又許他回船之日,奏過當今聖上,討過敕封,立個祠廟,永受萬年香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卻不是貧道的未完?」老爺道:「有此一段情由,咱學生想不起了。天師,你許他奏過聖上就是。」天師道:「今日回船候命,行止俱在元帥老爺,貧道未敢擅便,還要元帥老爺開口。」老爺道:「依天師所許,咱回朝之日,奏上萬歲爺,討過敕封,立所祠廟,永受萬年香火。」
道猶未了,白鱔道人已經不見形影。只是各船上俱聽見白道人臨行之時,口裡說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老爺曉得說道:「只這兩句就說得好,庇國福民,聰明正直為神,不枉了天師這一段原意。」王爺都只說安靜休養,等待進朝,哪曉得又吃白鱔大王生吵熱吵,吵了這一場。
老爺道:「今後卻是家門前,可保無事。」天師道:「進了朝門,見了萬歲爺復了命,龍顏大悅,那時節才保無事。只這如今雖然是江,也還是水面上,不敢就道無事。」老爺道:「咱學生有個妙法,可保無事。」天師道:「有個甚麼妙法?」老爺道:「朝廷洪福齊天,一呼一吸,百神嘿應;一動一靜,百神呵護。咱學生把聖旨牌抬出來,安奉在船之腦額上,再有哪個鬼怪妖魔敢來作吵!」天師道:「這個話倒也講得有理。只一件,鬼怪妖魔雖然不敢作吵,九江八河的聖神豈不來朝?」老爺道:「來朝是好事,終不然也要拒絶他?」天師道:「挨了諸神朝見,這就通得。」三寶老爺即時吩咐左右抬出聖旨牌,安奉在船額上。左右回覆牌安奉已畢。天師道:「二位元帥卻要備辦參見水府諸神。」二位元帥心上還不十分準信,嘿嘿無言。須臾之頃,旗牌官報說道:「船頭下一道紅光燭天而起,紅光裡面閃出三位神道。」
畢竟不知是個甚麼神道?且聽下回分解。
第98回 水族各神聖來參 宗家三兄弟發聖
詩曰:
岸上花根總倒垂,水中花影幾千枝。
一枝一影寒山裡,野水野花清露時。
故國幾年仍縉笏,異鄉終日見旌旗。
凱歌聲息連雲起,水族諸神知未知?
卻說旗牌官報道:「船頭下一道紅光燭天而起,紅光裡面湧出三位神道,都是朱衣象簡,偉貌豐髯,口口聲聲叫說道山呼、山呼,萬歲、萬歲,小的們不知是個甚麼神道,特來稟告元帥老爺得知。」三寶老爺原來抬出聖旨牌去,只指望鬼怪妖魔不來作吵,哪曉得又驚動了這等一班有名神道。聽知得這一場凶報,沒奈何,只得浼求天師,怎麼著發他們回去。天師到底是個慣家,即說道:「二位元帥不要吃驚,我和你且坐到將台上,看他怎麼來,卻怎麼回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