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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齊大笑起來,說道:「好個雷公立石。」雲谷站在面前,說道:「王爺撰文,撰得順序。張爺書丹,書得順序。雷公立石,立得順序。只是鄭爺篆額,卻篆左了些。」鄭爺道:「篆左了些,就是關元帥篆法。」雲穀道:「怎見得是關元帥篆法?」鄭爺道:「關雲長月下看《春秋》,《春秋》不是《左傳》?」王爺道:「這個『篆』,那個『傳』,篆法還不同些。」道猶未了,國師傳令,請列位爺開船。雲谷上船,告訴國師,說道:「天師豎一通石碑在石砫之前,這是甚麼意思?」國師道:「正少此碣。君子成人之美。」雲穀道:「石碣比石砫矮五尺許,這是甚麼意思?」國師道:「居己于下,君子無慾上人之心。」雲穀道:「天師役使雷公,這是甚麼意思?」國師道:「雷公最狠,君子不成人之惡。」道猶未了,藍旗官報道:「開船。」
自開船之後,逐日上順風相送,每晚上明月相隨。行了半月,沒有了月,又是一顆亮星相親相傍,不亞於月之明。雲谷問道:「老祖在上,連日這等風順,這是甚麼意思?」國師道:「你不記得明月道童送行麼?」雲穀道:「晚間明月相親,這是甚麼意思?」國師道:「不記得道號明月,表字清風。早上清風送行,晚上明月送行,終不然有個誑語麼?」雲穀道:「從後去,這清風、明月可還有麼?」國師道:「你不記得『野花芳草,願送仙舟』之句乎?」雲穀道:「原來那個道童,兩個行者送我們行,不知還在哪裡止?」國師道:「進了白龍江口,便自回來。」雲穀道:「卻好長路頭哩!」
道猶未了,外面報二位元帥過船相拜。坐猶未定,又報道天師老爺過船相拜。相見坐定,王爺道:「連月好順風也。」天師道:「多謝國師老爺。」國師道:「朝廷之福,諸公之緣,貧僧何謝?」天師道:「老師忘懷了『清風明月無人管,直送仙舟上帝京』?」國師連聲道:「不敢!不敢!」這三位老爺都在講話,都有喜色,獨有三寶老爺眉頭不展,緘口不言。國師道:「老公公何獨不言?」三寶老爺道:「咱學生夜來得一夢,不知凶吉何如?心下疑慮。故此無言。」國師道:「見教是個甚麼夢哩?」老爺道:「夜至三更時分,夢見一個老者,對我唱個喏,說道:『我有兩顆賽月明,相煩順帶到南朝,送與主人公收下。』咱問他姓甚麼?名甚麼?他說道:『姓金,名太白。』咱問他家住哪裡,他說道:『家住中嶽嵩山上。」咱問他主人為誰,他說道:‘山上主人就是,不必具名。』咱問他賽月明在哪裡,他說道:『已先送在船上。』咱問他送在何人處,他說道:『一顆送在姓支的矮子處,一顆送在姓李的鬍子處。』道猶未了,不覺的鐘傳鼓送,驚醒回來,原來是南柯一夢。咱想起來這個夢,夢得有些不吉。”
國師道:「怎見得不吉?」老爺道:「一則賽月明是個晚間所用物件,不見得正大光明。二則口說賽月明之名,不曾看見賽月明之實,怕此行有名無實。三則是支矮子、李鬍子,支胡之說中間怕有甚麼隱情。一個夢有許多猜疑,不知吉凶禍福,故此放不下心。」國師道:「天機最密,貧僧不敢強為之解。」天師道:「夢中不是凶兆,老爺過慮了些。」王爺道:「月明是個明,加一『賽』字,豈不是大明,寄信到南朝,是個回送與主人,豈不是見主上?以學生愚見,豈不是迴轉大明國。拜見主上麼?況兼那老者自稱姓金,名太白,卻不是太白金星,以此相告元帥?」天師道:「王老先生解得是好。」國師道:「這也是依理而言,不為強辯。」三寶老爺說道:「到底白字多。賽明月是個白,不見其實是個白。名字太白,又是個白。吉主玄,喪主素,終是不吉。」
天師看見老爺心上疑惑不解,說道:「元帥寬懷,容貧道袖占一課,看是何如?」老爺道:「足見至愛。」一會兒天師占下了一課,連聲道:「大吉!大吉!」老爺道:「怎見得?」天師道:「占得是雙鳳朝陽之課。鳳為靈鳥,太陽福星。當主大喜。」老爺心上還不釋然。原來三寶老爺本心是個疑惑的,又且國師劈頭說道:「天機最密,貧僧不敢強為之解。」老爺只猜國師說的是不好話,他信國師的心多,故此王爺說好,他不信;天師說好,也不信。只見侯公公站在面前,說道:「夢還不至緊,只要圓得好。可惜船上沒有個圓夢先生。」天師道:「雄兵萬百,戰將千員,豈可就沒有個圓夢先生?」老爺道:「來說是非者,就是是非人。就在侯公公身上,要個圓夢先生。」侯公公笑一笑,說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少不得我去尋一個圓夢先生來也。」
好個侯公公,口裡連聲吆喝道:「咱老子要個圓夢先生!咱老子要個圓夢先生!」叫上叫下,寶船上叫了一周,並不曾見個圓夢先生。侯公公心裡想道:「乘興而來,怎麼好沒興而返?敢是我不該自稱咱老子,故此圓夢的不肯出來。也罷,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不如改過口來罷。」卻連聲叫道:「咱兒子要個圓夢先生!咱兒子要個圓夢先生!」叫上叫下,叫到一隻船上,只見一位老者,鬚眉半白,深衣幅巾。侯公公正然往西去,那老者正然往東來,兩個撞一個滿懷。侯公公叫道:「咱兒子要個圓夢先生!」那老者說道:「兒子要圓夢,不如請我老子。」道猶未了,侯公公一把扯着,再不肯放他,竟扯到千葉蓮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