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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道:「天覆地載,日往月來,普天之下有四大部洲:一個是東勝神洲,一個是西牛賀洲,一個南膳部洲,一個是北俱蘆洲。陛下掌管的山河,就是南膳部洲。陛下命將出師,由水路而進,先從洋子大江出,到孟河口上,過了日本扶桑,琉球、交趾,前面就有吸鐵嶺,五百里難行。過了吸鐵嶺,前面又有紅江口,千里難行。過了紅江口,前面又有白龍江,三百里難行。過了白龍江,前面一步也去不得了,一步也去不得了!」萬歲爺道:「怎麼一步也去不得了?」天師道:「前面就是八百里軟洋灘,卻怎麼去得?」萬歲爺道:「怎麼叫做個軟洋灘?」天師道:「九江八河,五湖四海,那水都是硬的,舟船穩載,順風揚帆。惟有這八百里的水,是軟弱的,鵝毛兒也直沉到底,浮萍兒也自載不起一根,卻怎麼會過去得?」萬歲爺道:「過了這個軟水洋,前面是甚麼去處?」天師道:「軟水洋這一邊還是南膳部洲,過了軟水洋,那邊去就是西牛賀洲了。」萬歲爺道:「西牛賀洲何如?」天師道:「到了西牛賀洲,說不盡的古怪刁鑽,數不了的蹺蹊憊懶。」萬歲爺道:「你只把那有頭緒的說來。」天師道:「有頭緒的,頭一個是個金蓮寶象國,第二國是個爪哇國,第三國是個西洋女兒國,第四國是蘇門答刺國,第五國是個撒發國,第六國是個溜山國,第七國是木葛蘭國,第八國是個柯枝國,第九國是小葛蘭國,第十國是個古俚國,第十一國是個金眼國,第十二國是吸葛刺國,第十三國是木骨都國,第十四國是忽魯謨斯國,第十五國是個銀眼國,第十六國是個阿丹國,第十七國是個天方國,第十八國是酆都鬼國。這十八個大國,各國有謀士,各國有軍師,各國有番將,番將有萬夫不當之勇,各國有番兵,番兵有遮天掩日之能。也有一等婦人女子,也會調兵設策。還有一等丫頭小廝,也會舞棒飛槍。還有一等草仙、鬼仙、人仙、神仙、地仙、祖師、真君、中品、天尊,一個個都會呼雷吸電。還有一等番僧、胡僧、聖僧、禪僧、游腳僧、喇抹僧、靠佛僧,一個個都解役鬼驅神,只殺得翻江攪海,地動天搖。這正是強龍不鬥地頭蛇,南朝人馬怎麼去得?」萬歲爺道:「廝殺的事不在話下,只是為著這塊石頭,亦不發勤兵于遠。」天師道:「傳國璽終是不得來了。」萬歲爺道:「傳國璽已是求之不得,卿府玉印,又在兜率天清虛府,不知茅山的印,朕可用麼?」天師道:「凡夫修到神仙地位,三朝天子福,七輩狀元才,天子神仙,一而二,二而一,豈有三茅祖師之印,陛下用不得之理?」萬歲爺道:「傳下道旨意,發下一面金牌,差下一個能達的官員,前往三茅山宣印見朕。」連問了三聲:「哪一個官去得?」階下並沒有一個官員答應。只見姚太師站在萬歲爺禦座左側說道:「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就差張真人前去。」奉聖旨是。萬歲爺退朝。張天師賫了這一道聖旨,領了這一面金牌,帶了這一班校尉,星夜奔驅,不敢違誤。出這通濟門,過了高橋門,竟奔句容縣去。這九十里路上,心裡想道:「姚太師分明是個出家人,做了這許多勾當。今日看見我們儒、釋、道本是個屢世通家了,他就把這個宣印的差栽陷我,好沒來由哩!」轉想轉惱,不覺到了句容。句容縣官來迎,天師道:「旨意在身,不及施禮。」竟往三茅山而去。
卻說三茅山的正靈官也是從八品的官,副靈官也是從九品的官。這一日正是三月十八日洗殿之日,兩個靈官領着兩班當值的道士,收拾了殿宇,鎖鑰了殿門,各自下山,各歸各宮安置。哪曉得睡到半夜三更,只聽得外面的人吆吆喝喝,都說道:「山頂上發了南方丙。」哪一個道士不起來?哪一個靈官不起來?及至跑到山頂上,卻又不見了火光,轉到上宮、下宮,又只見火焰焰。眾道士說道:「不好了,想必有甚麼禍事臨門。」靈官道:「火發敢是主大貴人至?」道猶未了,金鷄三唱,曙色朦朧,只聽知說道:「聖旨已到,快排香案開讀。」把這些道士嚇得慌上慌,一個個都到小酒店裡去討法衣,把逸靈官嚇得忙上忙,一個個都到徒弟床上去摸冠兒。天師捧了聖旨,校尉捧了金牌,竟到山頂大殿之內開讀。開讀已畢,天師參見三茅祖師,金鼎內捻了一炷明香上來。天師參見祖師,不行跪拜禮,只得把個手兒舉三舉,把個牙齒兒叩三叩,竟出前殿坐下。那個靈官捧着那顆玉印,裝在蟠龍匣裡面,付與天師。天師心忙意急,抽身便轉南京。正是:急遞思鄉馬,張帆下水船。流星不落地,弩箭乍離弦。天師捧了這個蟠龍盒兒,徑進通濟門會同館住着。等到五更時分,萬歲爺升殿,文武百官進朝。正是:
臨軒啟扇似雲收,率土朝天極水流。
瑞色含春當正殿,香煙捧日在高樓。
三朝氣早迎恩澤,萬歲聲長繞冕旒。
請問漢家功第一,麒麟閣上誰識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