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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些妖精沒有了頭,也只是個不像人,還不至緊;沒有了手,卻便撾不住;沒有了腳,卻就站不住,恰像個風裡楊花,滾上滾下。長老口裡唸得緊,這些妖精益發叫得緊。長老手裡捻得緊,這些妖精益發滾得緊。越叫越滾,越滾越叫。長老看見他恁的滾,恁的叫,心裡想他這會兒收拾也。舉起杖來,一個妖精照頭一杖,一個個返本還原,一宗宗歸根覆命。長老叫聲:「非幻!」只見非幻應聲道:「有!」長老又叫聲「雲谷!」只見雲谷也應聲道:「有!」長老道:「你兩個近前去看他一看,且看這些妖精原身是個甚麼物件?」非幻走近前去看了一看,雲谷也近前去看了一看。長老道:「你兩個看得真麼?」非幻道:「看得真。」雲穀道:「看得真。」長老道:「你兩個數得清麼?」非幻道:「數得清。」雲穀道:「數得清。」長老道:「還是些甚麼物件?」非幻道:「一個是一隻禪鞋。」雲穀道:「一個是一個椰子。」非幻道:「一個是一個碧琉璃。」雲穀道:「這其餘的都是些真珠,光溜溜的。」長老道:「你們拿來我看著。」非幻拿將那只禪鞋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蛇船精麼?」長老道:「便是。」非幻道:「這是個甚麼禪鞋,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禪鞋。」非幻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禪鞋?」長老道:「你便忘卻也,補陀山上北海龍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來是個無等等天君。」長老道:「便是。」雲谷拿將那個椰子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葫蘆精麼?」長老道:「便是。」雲穀道:「這是個甚麼椰子,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椰子。」雲穀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椰子?長老道:“你忘卻了補陀山南海龍王的人事。」雲穀道:「哎,原來是個波羅許由迦。」長老道:「便是。」非幻又拿將那個碧琉璃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鴨蛋精麼?」長老道:「便是。」非幻道:「是個甚麼琉璃,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琉璃。」非幻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琉璃?」長老道:「你又忘卻了補陀山西海龍王的人事。」非幻道:「哎,原來是個金翅吠琉璃。」長老道:「便是。」雲谷又盛將那些珠兒來,問聲道:「兀的敢就是天罡精麼?」長老道:「便是。」雲穀道:「這是個甚麼珠兒,會這等神通廣大哩?」長老道:「這卻不是個等閒的珠兒。」雲穀道:「怎麼不是個等閒的珠兒?」長老道:「你又忘卻了補陀山東海龍王的人事。」雲穀道:「哎,原來是三十三個東井玉連環。」長老道:「便是。」原來這四處的妖精,都是四樣的寶貝,這四樣的寶貝,都是四海龍王獻的。金碧峰長老原日吩咐他南膳部洲伺候,故此今日見了,他各人現了本相。後來禪鞋一隻,就當了一雙,在腳底下穿;椰子剖開來做了個鉢盂,長老的紫金鉢盂就是他了。碧琉璃隨身的杭貨,那三十三個真珠,穿做了—串數珠,摜在長老的手上。
卻說這五台山附近的居民,卻不曉得他這一段的緣故,又且看見這個長老削髮留髯,有些異樣,人人說道有這等降魔禪師,也有這等異樣的長老也。一人傳十,十人傳百,百人傳千,千人傳萬;一鄰傳裡,一里傳黨,一黨傳鄉,一鄉傳國,一國傳天下。執弟子的無論東西南北,四遠八方,哪一個不來皈依?哪一個不來聽講?碧峰長老無分春夏秋冬,起早睡晚,哪一時不在說法,不在講經?這時正是永樂爺爺登龍位,治天下,聖人作而萬物睹。有一首聖人出的樂府詞為證,詞曰:
聖人出,格玄穹。
祥雲護,甘露濃。
海無波,山不重。
人文茂,年谷豐。
聲教洽,車書同。
雙雙日月照重瞳。但見聖人無為,時乘六龍,唐虞盛際比屋封。臣願從君兮佐下風。
這個萬歲爺登基,用賢如渴,視民如子,勵精圖治,早朝晏罷。每日間金鷄三唱,宮裡升殿,文武百官,濟濟蹌蹌。有一律早朝詩為證,詩曰:
鷄鳴閶闔曉雲開,遙聽宮中響若雷。
玉鼎浮香和霧散,翠華飛杖自天來。
仰叨薄祿知何補,欲答賡歌愧不才。
卻憶行宮春合處,蓬山仙子許追陪。
萬歲爺坐在九重金殿上,只見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
左班站着都是些內閣:文淵閣、東閣、中極殿、建極殿、文華殿、武英殿這一班少師、少保、少傅的相公,和那詹事府、翰林院這一班春坊、諭德、洗馬、侍講、侍讀的學士;又有那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的尚書,帶領着各部的清吏司的司官;又有那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一班的大九卿;又有那太常寺、光祿寺、國子監、應天府、太仆寺、鴻臚寺、行人司、欽天監、太醫院一班的小九卿;又有那十三道一班的御史;又有那六科一班的給事中;又有那上江兩縣雜色分理一班的有司。一個個文光燁燁,喜氣洋洋。有一律李閣老的宰相詩為證,詩曰:
手扶日轂志經綸,天下安危系此身。
再見伊周新事業,卻卑管晏舊君臣。
巍巍黃閣群公表,皞皞蒼生萬戶春。
自是皇風底清穆,免令憂國鬢如銀。
右班列着都是些公候、駙馬、伯和那五軍大都督;又有那京營戎政;又有那禁兵紅盔;又有那指揮,千、百戶。一個個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有一律唐會元樞密詩為證,詩曰:
職任西樞著武功,龍韜豹略熟胸中。
身趨九陛忠心壯,威肅三軍號令雄。
刁斗夜鳴關塞月,牙旗秋拂海天風。
聖朝眷顧恩非小,千古山河誓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