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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神通怎麼瞞得碧峰長老的慧眼過去?果然好一個長老,一轂碌逕自趕進那藕絲孔兒裡面。今番趕將進去不至緊,卻又遇著裡面一個禪師。那禪師道:「來者何人?」碧峰道:「在下金碧峰便是。」那禪師道:「來此何干?」碧峰道:「適來有個法門弟子賣弄神通,是我趕將他來,故此輕造。」禪師道:「那弟子轉身就出去了。」碧峰道:「老禪師尊名大號?願聞其詳。」禪師道:「不足是法名阿修羅。」碧峰道:「何故宿在這藕絲孔裡?」阿修羅說道:「是我與那帝釋相戰,戰敗而歸,故此藏身在這藕絲孔裡。」碧峰道:「老禪師戰怎麼會敗?」阿修羅道:「摩天鳩鳥九頭毒,護世那吒八臂長。」碧峰道:「老禪師藕絲孔裡怎麼好宿?」阿修羅道:「七孔斷時凡聖盡,十身圓處剎塵周。」碧峰道:「謝教了。」剛說得「謝教」兩個字,只見渾身上金光萬道,早已騰踏在不雲不霧之中,把個慧眼一張,只見西湖北首寶石山上:
一聲響亮,四塞昏沉。紅氣撲天,黑煙障日。風聲刮雜,半空中走萬萬道金蛇;熱氣轟騰,遍地裡滾千千團烈焰。山童土赤,霎時間萬屋齊崩;水沸林枯,一會裡千門就圮。無分玉石,昆岡傳野哭之聲;殃及魚蝦,炎海播燭天之禍。項羽咸陽,肆炎洲之照灼;牧童秦塚,慘上郡之輝煌。閼伯商丘之戰,非瓘斝之能禳;宋姬亳社之妖,誰畚扌局 以為備。訝圓淵之灼昭,糜竺之貨財殆盡;驚武庫之焚蕩,臨邛之井灶無存。雖不是諸葛亮赤壁鏖兵,卻沒個劉江陵返風霈雨。
這一天的火好利害也。碧峰長老慧眼一開,又只見那個弟子弄了一個神通,躲在那紅通通的火焰裡面。長老也自趕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金光閃處,一手把個保俶塔的塔攜將過來,連那上的九個生鐵盤兒都也帶將過來,左手疊在右手,右手疊到左手,把那一個塔揉做一根禪杖,把那九個鐵盤兒揉做九個鐵環,這就是那一根九環錫杖,碧峰老爺終身用的。有詩為證:
九節蒼蒼碧玉同,隨行隨止伴禪翁。
寒蹊點雪鳩頭白,春徑挨花鶴膝紅。
縮地一從人去後,敲門多在月明中。
扶危指佞兼堪用,亙古誰知贊相功?
卻說碧峰長老拿了這根九環錫杖,眼兒裡看得真,手兒裡去得溜,照着那個火頭狠的還一杖。這一杖不至緊,打得個灰飛煙滅,天朗氣清。這個弟子今番卻沒有飛處,你看他平了身,合了掌,雙膝兒跪在地上,口兒裡叫道:「師父,師父,超拔了弟子罷!」碧峰道:「你是甚麼人?敢在我會上弄神通,賣法力哩!」弟子道:「今番再不敢弄甚麼神通,賣甚麼法力。」碧峰道:「會上失了絹,就是你麼?」弟子道:「是。」碧峰道:「前此還有個傳說,道會上不見了許多皮,敢也是你麼?」弟子道:「也是。」碧峰道:「你既是做了這等的無良,你好好的吃我一杖。」方纔舉起杖來,那弟子嘴兒且是快,叫聲道:「師父且不要打,這是弟子的禪機。」碧峰道:「你是甚麼禪機?」弟子道:「昔日有個大志禪師,在這個會上講《法華經》,晃朗閒雅,絶能清囀,能使聽者忘疲,能使聽者忘倦。今日師父說經,就是大志禪師一樣腔調,能使聽者忘疲,豈真是失了皮?能使聽者忘倦,豈真是失了絹?」這兩句話,說得有些譜,就是長老也自無量生歡喜,說道:「既這等說,卻是疲敝之疲,不是皮革之皮;卻是勞倦之倦,不是綢絹之絹。」弟子道:「便是。」碧峰道:「『疲倦』兩個字,便是解得好。你叫我做師父,這『師父』兩個字,有些甚麼因緣?」弟子道:「這『師父』兩個字在南海補陀落迦山上帶得來的。」碧峰道:「怎麼是補陀落迦山上帶得來的?」弟子道:「補陀山錦囊受計,願隨師父臨凡的便是。」碧峰道:「我也不記得甚麼錦囊,只一件來,你既有錦囊,那錦囊裡面有甚鈐記?」弟子道:「錦囊之中止有三個字兒。」碧峰道:「哪三個字?」弟子道:「是個『天開眼』三個字。」碧峰道:「這『天開眼』三個字,有何用處?」弟子道:「用來轉凡住世。」碧峰道:「果真住在天眼上麼?」弟子道:「因為是沒去尋個開眼,就費了許多的周折哩!」碧峰道:「後來住的如何?」弟子道:「把個南膳部洲排門兒數遍了,哪裡去討個開眼來?一直來到這杭州西北上二三百里之外,有一個山,其高有三千九百餘丈,周圍約有八百餘里,山有兩個峰頭,一個峰頭上一個水池,一個屬臨安縣所轄地方,一個屬於潛縣所轄地方,東西相對,水汪汪的就像兩隻眼睛兒,名字叫個天日山。我心裡想道:這個莫非就是『天開眼』了?況兼道書說道,這山是三十四洞天。」碧峰道:「有何為證?」弟子道:「有詩為證。」碧峰道:「何詩為證?」弟子道:“宋人鞏豐詩曰:
我來將值日午時,雙峰照耀碧玻璃。
三十四天余福地,上中下池如仰箕。
人言還有雙徑雄,勝處豈在阿堵中!
兩泓秋水淨于鑒,恢恢天眼來窺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