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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烏台之上,早已曉得金員外這一樁沒頭的公事。比時就差下了一個精細的聽事官,到那府門前去探個消息,看那太爺還是恁的處置他。晌午,聽事官來回報道:「清太爺如此如此。」那一位爺爺即時差下兩個旗牌官,下府來提該房文捲上去,要親自勘問。提到了該房,接了文卷,正在作難,那清天太爺早已到了。庭參相見,相見禮畢,那爺爺就開口道:「人命重情,豈容輕貸?」太爺道:「非敢輕貸。但這一樁事,須說沒頭,下官其實明白。」那爺爺道:「怎見得明白?請問其詳。」太爺道:「下官每日五鼓而起,沐浴焚香告天,然後出廳理事。今日五鼓起來,告天已畢,猛聽得天上鼓樂齊鳴,撲鼻的異香馥郁。下官心下想道:這番端的有個祥瑞也。須臾之間,果見一朵祥雲自西而下,祥雲之上,幢幡寶蓋,羽仗霓旌,雙排鼓樂,四塞護呵,隱隱約約,中間早有兩輪龍車,並馳鳳輦,徑下城之西北隅。未久,中間其雲卻自下而上,那左邊車上端的坐一個男子,右邊車上端的坐一個女人,愈上愈高,不可窮究。適來地方人等,口稱金某夫婦二人吃齋,以此下官省悟,止責令收骸停柩而已。」那爺爺道:「現停在何處?」太爺道:「現在昭慶寺裡,慶忌寶塔之下。」那爺爺道:「娃子有何奇異?」太爺道:「娃子的事,下官不曾見甚奇異,止是地方人等,口稱遠望其家紅光滿屋,近前視之,只見這娃子兀然端坐,雙手合掌,兩腳趺跏。以下官之愚見,必是個善菩薩臨凡,故止責令出家而已。」那爺爺道:「現在何處出家?」太爺道:「現在淨慈寺裡,雲寂和尚之名下。」那爺爺道:「賢太守言之有理,處之得宜。只一件來,下民狡詐百端,我和你居上者不可不詳察。」太爺道:「唯命。」那爺爺道:「既然如此說,賢太守請回本衙,俺這裡別有個道理。」
太爺已出,那爺爺傳個號令,叫過杭州前衛、杭州右衛、觀海衛、臨山衛四衛的掌印衛官來,又傳個號令,叫過海寧守禦千戶所、澉浦守禦千戶所、乍浦守禦千戶所、大嵩守禦千戶所、霩衢守禦千戶所、健跳守禦千戶所、隘頑守禦千戶所、滿岐守禦千戶聽八所的掌印所官來,又傳個號令,叫過赭山巡檢司、石墩巡檢司、王江涇巡檢司、白沙灣巡檢司、皂林巡檢司、皋塘巡檢司、四安巡檢司、天目山巡檢司八司的司官來,仰衛官各帶馬軍三十,所官各帶步軍三十,巡司各帶弓兵三十,鮮明盔甲,精鋭器械,齊赴西湖之上昭慶寺裡慶忌塔下,開棺見屍,多官眼同相驗,有無傷痕。驗畢,轉赴雷峰之下淨慈寺裡雲寂僧房。多官眼同點檢,有無徒弟,火速回報,無得稽遲取罪。”這叫做個「只聽將軍令,不聞天子詔」。
卻說這些衛官、所官、司官,有許多的官員,馬兵、步兵、弓兵,有許多的軍馬,一擁而來,把個昭慶寺裡就圍得周周匝匝,鐵桶相似一般,嚇得眾和尚們魂不附體。那些官長,哪一個心裡不想著今日檢出傷痕,第一功也;那些軍馬,哪一個心裡不想道今日檢出傷痕,合受賞也。哪曉得抬過棺材來,劈開一個,一個是空;劈開兩個,兩個是空。多官們面面相覷,眾軍士個個相挨。沒奈何,只得轉過淨慈寺裡去也。來到淨慈寺裡,那雲寂長老不是等閒的長老,除了肉眼不在部下,法眼最下,慧眼稍中,天眼稍上,佛眼才是他的家數,這些軍馬全不在他的眼裡。軍馬臨門,他早已知得是按院爺爺查點。一手抱著那個娃娃,一手拄根拐棒,更不打話,徑望察院進步而去。眾官府們一則說他年老,二則有個娃娃抱在手裡,事有準憑了,故此不攔不阻,一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