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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煬帝登極之日,思量滿朝中惟太傅兼吏部尚書伍建章老成練達,文武欽敬。令其草詔,假為遺旨,以服眾心。誰知伍建章接詔在手,就寫道:「老王身死不明,儲君無辜被殺,天下諸侯,各速興兵問罪,以擒國賊!」楊廣即將建章凌遲處死,夷其三族。建章之子名雲召,領十萬大兵,鎮守南陽。一聞此信,放聲大哭,忙集諸將,欲與老王報仇,另立明主,以興隋氏。請將皆曰:「願效犬馬之勞!」伍雲召大喜,遂起兵先破紫荊關,後破龍珠寨。煬帝聞之,急命韓擒虎為帥,宇文成都作先鋒,領兵十萬,征剿南陽,雲召與成都在龍珠寨相拒月餘,連戰三百合,不分勝負。韓元帥暗發令箭,襄陽太守王仁起兵攻紫荊關;又令荊州守將劉斌起兵,以攻南陽。使雲召首尾不能相救,只殺得伍雲召匹馬單槍,微服而逃。卻想起五年前,李靖教我棄官而去,可免南陽災難,今日果如其言。李靖又說我與佛家有緣,我不免削髮為僧,修回淨土罷。忽又想起當年李靖曾說,天上黃星現于翼軫之墟,乃湖廣河南聯屬之處,日久當有賢人相聚。即天下大亂。黃州可保無虞,我不免往彼處安身。
正想之間,忽見前面一座小小禪院,門書「紫竹庵」三字。遂棄了鞍馬,脫下盔甲,步行入庵,求庵中永善長老與他削髮。再穿上僧衣,戴上僧帽,向佛前參拜,自取法號曰喪吾和尚,蓋喻喪吾主,喪吾國,喪吾家之意也。即拜老僧永善為師,囑咐道:「倘有追兵趕至,切不可走漏。」老僧答曰:「大人放心。」即望黃州而逃。幸虧韓元帥收督軍馬,入城安民,不十分追捕。回奏煬帝只說伍雲召死於亂軍之中,暗做了一個人情。
再說伍雲召出了南陽地界,將近西陵,見一座高山,深入雲漢,周圍三百餘里。行至山下,見蒼松翠柏,紫竹奇花,般般可愛。山邊有一草店,就在店中歇息。店中只有一位老母,喪吾問道:「媽媽尊姓,若大年紀,如何在此孤山之下,開此草店?」媽媽道:「老婦姓韓,祖居山下。因此地路孤,行商不便,在此開一小店,以安過客。」喪吾道:「你家老公何處去了?」媽媽道:「老公名韓普,去世今已七年矣。所生二子,一名韓周,一名韓同,俱往山中採樵去了,少一時就回來的。」喪吾道:「此山名什麼山?」老媽道:「名大霧山。亡夫在日,專心奉佛,中有所得,常言大霧山上應九天秀氣,下通海島真源。頂上有平田百畝,甘泉數處。又不時有白雲慶聚,五七年後,當有異人在此飛昇。」喪吾道:「老公公既知未來,可留得有些著作否?」媽媽道:「老公去世之時,將平生所看紫書丹經,並自己的著作,逐一鎖在箱中。寫了幾句遺言,叮嚀謹慎,不可輕易動他。」喪吾道:「貧僧大膽,敢求一觀,看遺言是說要什麼人,才許開箱。」老母道:「使得。」遂取出箱來,請喪吾觀看。只見上書道:
吾喪西回,喪吾東來。
禪機萬語,都來一句。
真個喪吾,佛家種子。
喪吾看罷,對箱子叩頭道:「老先生真是明心見性的人。貧僧的法號喪吾,這箱子明明是說要弟子方可開看。」韓婆道:「既是亡失遺言,請大師開了罷。」喪吾道:「貧僧豈敢驟開?待弟子齋戒數日,方敢啟視。」不一時,弟兄二人俱已回來,老母令二子與喪吾拜揖。用了齋飯,談論到晚。次日,喪吾請韓氏弟兄,同至大霧山頂,結一茅庵,自此喪吾在大霧山頂,自耕自種,早晚看經唸佛。又將韓公箱中丹經紫書。細心觀玩,如此三年,毫無所得。
一日,是八月中秋,韓周奉了母命,帶著果品饅首,上山與喪吾賀節。盤桓半日,韓周回去。到了晚上,一輪明月,團團如鏡,漸漸東昇,其時天朗氣清,仁風交暢,喪吾即向禪床躍坐,雖未能洞明心性,卻也是五藴皆空。忽然想起在南陽為官之時,值此佳節,有多少文武官員前來賀節,于今夫人、公子也不知生死存亡。又想起父親無幸被殺,全家死於刀下,不覺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又想道:兵敗城破之日,匹馬單槍,微服而逃。幸得紫竹庵中那個和尚削髮贈衣,又虧了韓元帥暗地周全。逃至此處,韓氏母子視若至親,真個難得。思前想後,漸覺神昏,悠悠欲睡。
忽在一道靈光,自虛無法界而來,撞透頂門,灌注心田,自覺心中有眼,觀照四表。白光之內有一道人,頭戴金箍,手扶枴杖,發如螺,蹣跚而舞,且歌且躍。歌曰:
三心難成道,一心見如來。
如來即真性,真性似月明。
月明不在天,月明不在水。
明月照虛空,瞭然無掛礙。
問爾學道人,這個會不會。
喪吾聽罷,不動聲色,以心拜謝。自此喪吾洞明心性。在山中面壁十年,功成果滿,遂改大霧山為大悟山,遠近聞名。訪謁者逐日如雲,竟將一座茅庵,蓋造數十間禪院。要知後事,下文分解。
第九回 觀音寺喪吾說法 白蓮池九賢賦詩
卻說西陵縣雙龍鎮,有一觀音寺,寺中一僧,名曰醉月,門下徒弟有五六十人。這醉月長老謹守清規,日率弟子春耕秋種,竟成巨富,一日,醉月長老謂諸弟子曰:「我自出家以來,只知道苦念彌陀,究竟不知『彌陀』二字,出於何處?今聞大悟山有一喪吾和尚,通玄達妙,見性明心。趁着四月八日,佛祖壽誕之期,我欲請喪吾下山,到我寺說法,講解經義,也不枉出家一場。」眾徒弟齊聲應道:「惟師命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