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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擒虎委官把守南陽,不許殘害百姓,遂班師回朝。軍馬浩蕩,旌旗遮道,正是:「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聲。」行到長安城外,擒虎令三軍紮住教場內,自同宇文成都、麻叔謀三人進城。來到朝門,時煬帝尚未退朝,黃門官啟奏:「韓擒虎得勝班師回朝,門外候旨。」煬帝命宣進來,韓擒虎等進殿俯伏,山呼萬歲,將平南陽表章上達。煬帝展開看,龍顏大悅,封韓擒虎為平南王,宇文成都為平南侯,麻叔謀為都總管。其餘將士,行皆封賞,設太平宴,賜文武群臣。又出赦書,頒行天下。
除犯十惡大罪,謀反叛逆不赦外,其餘流徒笞杖等,不論已結證,未結證,已發覺,未發覺,俱皆赦免。
赦書一出,放出一個大蟲來。他乃是一個慣好闖禍的賣鹽浪漢。那人身長力大,罔賣私鹽打死巡捕官,同官憐他是個好漢,審做誤傷,監在牢內。得此赦書一到,他卻赦了出來。
此人住居山東濟南府歷城具一個鄉村,名喚斑鳩鎮,姓程名知節,又名咬金。身長八尺,虎體龍腰,面如青泥,發似硃砂,勇力過人。父親叫做程有德,早卒。母親程太太,與人做些生活,苦守着。
他七歲上與秦叔寶同學讀書,到大來卻一字不識。後來長大,各自分散。因有幾個無賴,和他去賣私鹽,他動不動與人廝打,個個怕他,都喚他做「程老虎」。不料一日撞着一起鹽捕,相打起來,咬金性發,把一個巡鹽捕快打死。
官府差人捉拿凶身,他恐連累別人,自己挺身到官,認了凶身,問成大罪。問官憐他是個直性漢子,緩決在獄,已經三年。時逢煬帝大赦天下,他也在赦內。
一日監門大開,犯人紛紛出去,獨程咬金獃獃坐著,動也不動。禁子道:「程大爺,朝廷大赦,罪人都已去盡了,你卻賴在此怎的?」咬金聽見「賴在此」三字,就起了風波,大怒起來,趕上前撩開五指打去。眾牢頭曉得他厲害,俱來解勸。咬金道:「入娘賊的,你要我出去,須要請我吃酒,吃得醉飽,方肯幹休。」那幾個老成的牢頭,知拗他不得,就沽些酒來,買了些牛肉,請他吃,算做是賠罪的。那咬金正在枯渴,拿這酒肉,直吃了個風捲殘雲,立起身來道:「酒已吃完,咱要去了!但咱的衣服都破,屪子露出來,怎好外邊去見人?你們可有衣服,拿來借咱穿穿?」禁子道:「這是難題目了,我們只有隨身衣服,日日當差,那裡有得空?」咬金紅着眼,只是要打。禁子無奈,說道:「只有孝衣一件,是白佈道袍,一頂孝帽,是麻布頭巾,是閒着的,程爺若不嫌棄,我們就拿出來。」咬金道:「咱如今也不管他,你可拿出來。」禁子就拿孝衣孝帽遞與咬金,咬金接着,就穿戴起來,跑出監門。因記唸著母親,急急向西門而去。未知回家見母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俊達有心結好漢 咬金學斧閙中宵
程咬金回到家中,程母認是咬金,母子抱頭大哭一場。然後程母說道:「兒呵!自從你打死捕人,問成死罪,下在獄中三年,我做娘的十分苦楚。欲要來看看你,那牢頭禁了如狼似虎,沒有銀錢把他,那肯放我進監?因此做娘的日不能安,夜不能睡,逐日與人做些鍼黹,方得度命。如今不知我兒因何得放回家?」咬金道:「母親的苦楚,孩兒也盡知道,如今換了皇帝,大赦天下,不管大小罪犯,一齊赦了,故此孩兒遇赦回來。」
程母聞言大喜,咬金道:「母親,我餓得很了,有飯拿來我吃。」程母道:「說也可憐,自從你入牢之後,做娘的指頭上做來,每日只吃三頓粥,口內省下來,余有五升米,在床下小缸內,你自去取出來煮飯吃吧!」咬金聽說,就把米取出來洗好了,放在釜裡煮飯,等得熟了,吃一個不住。待吃了個光,還只得半飽。程母道:「看你,如此吃法,若不掙些銀錢,如何過得日子。」咬金道:「母親,這也不難,快些拿銀子出來,待我再去販賣私鹽,就有飯吃了。」程母道:「我那裡有銀子?就是銅錢也沒何,你不要想差了。」咬金道:「既沒有銀子,當頭是有的,快拿出來,待孩兒去當來做本錢。」程母道:「我有一條舊布裙子,你拿去當幾十個銅錢吧。
不要販私鹽,買些竹子回來,待我做幾個柴扒,拿去賣賣,也可將就度日。」咬金道:「母親說得是。」
當下程母取出裙子,咬金接了,出門竟奔斑鳩鎮上來。那市上的人,見了都吃驚道:「不好了!這個大蟲又出來了!」有受過他氣的,連忙閉門不出。咬金來到當鋪。大叫道:「當銀子的來了!走開!走開!」把那些贖當的人一齊推倒,都跌在兩邊。
他便將這條布裙,望柜上一拋,把手一搭,騰的跳上櫃檯坐了,大喝道:「快當與我!」當內大小朝奉,齊吃了一驚。內中一個認得他是程老虎,連忙說道:「呵呀!我道是誰,原來是程大爺。恭喜!賀喜!遇赦出來了!小可尚未來作賀,不知程大爺要當多少?」咬金道:「要與一兩銀子。」朝奉連忙打開一看,卻呈一條布裙,又是舊的。
若是新的,所值有限,那裡當得一兩銀子?心中想道:「不當與他,打起來非同小可,若當與他,今日也來,明日也來,那如何使得?倒不如做個人情吧!」主意已定,就稱了一兩銀子,雙手捧過來,說道:「程大爺,恭喜出來,小可不曾奉賀。今有白銀一兩,送與程大爺作貿禮,裙子斷不敢收。」咬金笑道:「你這人倒也知趣。」說著,接了銀子,拿了布裙,跳下櫃來,也不作謝,竟出當門,到竹行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