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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天色將晚,離長安只有六十里之地,遠遠望見一座舊寺,新修得十分齊整。叔寶暗想:「這齊李二人到京,只住三四日便好,若住得日子多,少不得有禍,今日才十二月十五日,還有一月,不如在前邊新修的這個寺內,問長老借間僧房,權住幾日,到燈節邊進城。乘這三五日時光,也好拘管他們。」思算已定,又不好明言,只得設計對齊李二人道:「二位賢弟,我想長安城內,人多屋少,又兼行商過客,往來甚多,那裡有寬闊下處,足夠你我二十餘人居住?況城內許多拘束,甚不爽快。
我的意思,要在前邊新修寺裡,借間僧房權住。你看這荒郊曠野,又無拘束,任我們走馬射箭,舞劍掄槍,豈不快活?住過今年,到燈節邊,我便進城送禮,列位就去看燈,」
王伯當因二人有些礙眼,也極力攛掇,說話之間,早到山門首下馬。命手下看了行李馬匹,四人一齊入寺。進了二山門,過韋馱殿內,又有一座佛殿,望將上去,四面還不曾修好。月台下搭了高架,匠人修整檐口,木架邊設公座一張,公座上撐一把黃羅傘,傘下公座上坐了一位紫衣少年,旁站六人,青衣小帽,垂手侍立。
月台下豎兩面虎頭牌,用硃筆標點,前面還有刑具排列。這官兒不知何人。叔寶看了,對三人道:「賢弟,不要上去,那黃羅傘下,坐一少年,必是現任官長。我們四人上去,還是與他見禮好,不與他見禮好?剛剛取禍,弱則取辱,不如避他為是。」伯當道:「有理!我們與他榮辱無關,只往後邊去,與長老借住便了。」
兄弟四人,一齊走過小甬道,至大雄殿前,見許多泥水匠,在那裡刮瓦磨磚。叔寶向匠人道:「我同你一聲,這寺是何人修理?」匠人道:「是并州太原府唐國公修的。」叔寶道:「我聞他告病還鄉,如今又聞他留守太原,為何在此間幹此功德?」匠人道:「唐國公昔年奉旨還鄉,途間在此寺權住,竇夫人分娩了第二位世子在這裡。唐國公怕污穢了佛像,發心佈施萬金,重新修建這大殿。
上坐的紫衣少年,就是他的郡馬,姓柴名紹,字嗣昌。」
叔寶聽了,四人遂進東角門,見東邊新建起虎頭門樓,懸朱紅大匾,大書「報德祠」三個金字。四人走進裏邊,乃是小小三間殿宇,居中一座神龕,龕內站着一尊神像。頭戴青色范陽氈笠,身穿皂布海青箭衣,外套黃色罩甲,足穿黃鹿皮靴。面前一個牌位,上寫六個金字,乃是「恩公瓊五生位」。
旁邊又有幾個細字:是「信官李淵沐手奉祀」。叔寶一見,暗暗點頭。你道為何?只因那年叔寶在臨潼山,打敗了一班響馬,救了李淵,唐公要問叔寶姓名,叔寶恐有是非,放馬奔走。唐公趕了十餘裡,叔寶只通名「秦瓊」二字,搖手叫他不要趕,唐公只聽得「瓊」字,見他伸手,乃錯認「五」字,故誤書在此。
齊國遠看了,連這六個字也不認得,問道:「伯當兄,這神像可是韋馱麼?」伯當笑道:「不是韋馱,乃是生像,此人還在。」各人都驚異起來,看看這像,實與秦叔寶無異。那個神龕左右,卻塑兩個從人,一個牽一匹黃驃馬,一個捧兩根金裝鐧。伯當走近叔寶低聲問道:「往年兄出潞州,是這樣打扮麼?」叔寶道:「這就是我的形像。」伯當就問其故,叔寶遂將救唐公事情說了一遍。不想柴紹見四人進來,氣宇軒昂,即着人隨看他們作何勾當。叔寶所言之事,卻被家丁聽見,連忙報知柴紹。柴紹聞言,遂走進生祠來,着地打拱道:「那位是妻父的活命恩人?」四人答禮,伯當指叔寶道:「此兄就是老千歲的故人,姓秦名瓊。
當初千歲倉卒之間,錯記瓊五。如若不信,雙鐧馬匹,現在山門外。」嗣昌道:「四位傑士,料無相欺之理,請至方丈中獻茶。」各人通了姓名,柴紹即差人到太原,報知唐公,就把四人留在寺內安住,每日供給,十分豐盛。
看看年盡,到了正月十四日,叔寶要進長安公幹,柴紹亦要同往看燈。遂帶了四個家丁,共三十一人,離了寺中,到長安門外,歇宿在陶家店內。眾人吃了些酒,卻去睡了。叔寶不等天明,就問店主人道:「你這裡有識路的尊使借一位,乘天未明,指引我進明德門,往楊越公府中送禮,自當厚謝。」店主叫陶容、陶化引路,叔寶將兩串錢賞了二人。即取禮物,分作四個紙包,與兩名健步拿着,帶了陶容、陶化,瞞了眾人進明德門去。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李藥師預言禍變 柴郡馬大耍行頭
話說楊越公知天下進禮賀壽的官員,在城外的甚多,是夜二更,就發兵符,大開城門,放各處進禮官員入城。都到巡視京營衙門報單,京營官總錄遞到越公府中。你道那京營官是何人?卻是宇文化及長子,名喚宇文成都,他使用一根流金鐺,萬夫難敵,乃隋朝第二條好漢。
是日五鼓,文武官員,與越公上壽。彼時越公頭戴七寶冠,身穿暗龍袍,後列珠翠,群妾如錦屏一般,圍繞左右。左首執班的女宮,乃江南陳後主之妹樂昌公主。曾配駙馬徐德言,因國破家亡,夫妻分別時,將鏡一面,分為兩半,各懷一半,為他日相見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