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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向胸前取出一封書來,供在中央,便叫:“大哥快來接旨!」
岳大爺道:「兄弟,你好糊塗,又不說個明白,卻叫為兄的接旨。不知這旨是何處來的,說明了,方好接得。」那人道:「實不瞞大哥說,小弟並非于工,乃是湖廣洞庭湖通聖大王楊麼駕下,官封東勝侯,姓王名佐的便是。只因朝廷不明,信任奸邪,勞民傷財,萬民離散。
目下微、欽二帝被金國擄去,國家無主。因此我主公應天順人,志欲恢復中原,以安百姓。久慕大哥文武全才,因此特命小弟前來聘請大哥,同往洞庭湖去扶助江山,共享富貴。請哥哥收了。」岳大爺道:「好漢子,幸喜先與我結為兄弟。不然,就拿賢弟送官,連性命也難保了!我岳飛雖不才,生長在宋朝,況曾受承信郎之職,焉肯背國投賊?兄弟,你可將這些東西快快收了,再不要多言。」王佐道:「哥哥,古人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不要說是二帝無道,現今被兀朮擄去,天下無主,人民離亂,未知鹿死誰手?大哥不趁此時干功立業,還待何時?不必執迷,還請三思!」岳大爺道:「為人立志,如女子之守身。
岳飛生是宋朝人,死是宋朝鬼。縱有陸賈、隨何之口舌,難輓我貫日凌雲之浩氣。本欲屈留賢弟暫住幾日,今既有此舉,嫌疑不便。賢弟速速請回,拜復你那主人,今生休再想我。
難得今日與賢弟結拜一場,他日岳飛若有寸進,上陣交鋒之際,再得與賢弟相會也!」王佐見岳飛侃侃烈烈,無可奈何,只得把禮物收了,仍舊包好。
岳大爺遂走進裏邊,叫母親把方纔那個銀包取出來。安人取了出來,交與岳爺接了,出來對王佐道:「這銀包請收了。」王佐道:「又來了!這聘禮是主公的,所以大哥不受。這些須禮物雖然不成光景,乃是小弟的敬意,仁兄何必如此!」岳大爺道:「兄弟,你差了。
賢弟送與為兄的,我已收了。這是為兄的轉送與賢弟的,可收去做盤纏。若要推辭,不象弟兄了。」王佐諒來岳飛是決不肯收的了,也只得收下。
收拾好了,拜辭了岳爺,仍舊背上包裹,悄然出門,上路回去,不提。
卻說岳爺送了王佐出門,轉身進來,見了安人。安人問道:「方纔我兒說那朋友要住幾日,為何飯也不留一餐,放他去了,卻是何故?”岳大爺道:「母親不要說起!方纔那個人先說是要與孩兒結拜弟兄,學習武藝,故此要住幾日。不料乃是湖廣洞庭楊麼差來的,叫做王佐,要聘請孩兒前去為官。被孩兒說了他幾句,就打發他去了。」岳安人道:「原來如此。」又想了一想,便叫:「我兒你出去端正香燭,在中堂擺下香案,待我出來,自有道理。」岳爺道:「曉得!」就走出門外,辦了香燭,走至中堂,搬過一張桌子安放居中。又取了一副燭台、一個香爐,擺列端正,進來稟知母親:“香案俱已停當,請母親出去。」
安人即便帶了媳婦一同出來,在神聖家廟之前焚香點燭。拜過天地祖宗,然後叫孩兒跪着,媳婦磨墨。岳飛便跪下道:「母親有何吩咐?」安人道:“做娘的見你不受叛賊之聘,甘守清貧,不貪濁富,是極好的了!但恐我死之後,又有那些不肖之徒前來勾引,倘我兒一時失志,做出些不忠之事,豈不把半世芳名喪于一旦?
故我今日祝告天地祖宗,要在你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字。但願你做個忠臣,我做娘的死後,那些來來往往的人道:『好個安人,教子成名,盡忠報國,流芳百世!』我就含笑于九泉矣!”岳飛道:「聖人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母親嚴訓,孩兒自能領遵,免刺字罷!」安人道:「胡說!倘然你日後做些不肖事情出來,那時拿到官司,吃敲吃打,你也好對那官府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麼?」岳飛道:「母親說得有理,就與孩兒刺字罷!」就將衣服脫下半邊。
安人取筆,先在岳飛背上正脊之中寫了「精忠報國」四字,然後將繡花計拿在手中,在他背上一刺,只見岳飛的肉一聳。安人道:「我兒痛麼?」岳飛道:「母親刺也不曾刺,怎麼問孩兒痛不痛?」安人流淚道:「我兒!你恐怕做娘的手軟,故說不痛。」就咬着牙根而刺。刺完,將醋墨塗上了,便永遠不褪色的了。
岳飛起來,叩謝了母親訓子之恩,各自回房安歇,不表。
書中再講到湯陰縣縣主徐仁,奉着聖旨,賫了禮物,回到湯陰,來聘岳飛。那一日帶領了眾多衙役,抬了禮物並羊酒花紅等件,來到岳家莊叩門。岳飛開門出看,認得是徐縣主,就請進中堂。徐仁便叫:「賢契,快排香案接旨!”岳飛暗想:“我命中該有這些磨折!昨日王佐來叫我接旨,今日徐縣尊也來叫我接旨。
我想現今二帝北轅,朝內無君,必定是張邦昌那奸賊僭位,放我不下,故來算計我也!」
便打一躬道:「老大人,上皇、少帝俱已北狩,未知此是何人之旨?說明了,岳飛才敢接。」徐仁道:「賢契,你還不知麼?目今九殿下康王從金營逃回來,泥馬渡了夾江,現今即位金陵。這就是大宋新君高宗天子的旨意。」岳飛聽了大喜,連忙跪下,徐仁即將聖旨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多難所以興邦,殷憂所以啟聖。
予小子遭家不造,金冠猖狂,二帝北轅,九廟丘墟。朕荷天眷,不絶宋柞,泥馬渡江,諸臣擁戴,嗣位金陵。但日有羽書之報,夜有狼煙之警,正我君臣臥薪嘗膽之秋,圖復中興報仇雪恥之日也。必有鷹揚之將,急遏猾夏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