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帝聽了,放聲大哭,只得暗裡把白衫扯下一塊,咬破指尖血書數字,叫康王逃回中原即位,重整江山,不失先王祭祀。寫了,就縛在皮條上。崔孝吊起來,藏於裌衣內,哭了一場,辭別二帝。二帝哭道:「朕父子陷身于此,舉目無親,今得見卿,如同至戚。
略敘數言,又要別去,豈不叫朕痛殺?」崔孝道:「主公保重龍體,臣若在此,自必常常來看陛下也。」說罷,遂別了二帝出來。眾平章見了,大喝一聲:「崔孝,你幹得好事!」叫小番:「與我綁去殺了!」崔孝吃了一驚,真正是:頭頂上失了三魂,足底下走了七魄。不知崔孝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金營神鳥引真主夾江泥馬渡康王古風:胡馬南來表宋作,樓台歌舞春光暮。玉人已去酒後空,西曲當年隨帝輅。
誰想奢華變作悲,龍爭虎鬥交相持。京城鼙鼓旌旗急,囗風逐人將士離。
親皇后妃俱遭譴,義士忠臣無計轉。黃雲白草蔽胡塵,促去鑾輿關塞遠。
致令天下勤王心,臨歧還覺嗟怨深。欲輓干戈回日月,中原奚忍見傾沉。
金陵氣運留英主,竟產英雄獲相遇。夾江夜走有神駒,神駒英主今何處?
崔君廟畔樹蒼蒼,行人經過幾斜陽。中興事業渾如夢,盡村漁歌在滄浪。
話說當時眾平章喝住崔孝要殺。崔孝大叫道:「老漢無罪!”平章道:“我念你醫馬有功,通情放了你進去,為何直到此時才回?倘或狼主曉得,豈不連累我們?」
崔孝道:「裏邊陷阱甚多,沒處尋覓。況且老漢有了些年紀,行走不動,故此耽擱久了。望平章原情饒罪!」平章道:「也罷,念你舊情分上,姑恕你一次,下次再不許到此處來。」崔孝連連說:「不來!不來!」飛跑的奔回。
每日裡,仍往各營頭去看馬,留心打聽康王消息,不提。
且說兀朮過了新春,到了二月半邊,仍起五十萬人馬,並各國番兵,諸位殿下,一同隨征,殺奔南朝。這就是金兀朮二進中原。一路上,但見那些番兵威風殺氣,分明是:酆都失了城門鎖,放出一班惡鬼來。
行到四月中旬,方進了潞安州城門。你道這次為何來遲?只因在路上打了幾次圍場,故此遲延了日子。兀朮把陸節度盡忠之事,與眾殿下細說了一番,眾殿下莫不讚嘆。不一日,又至兩狼關。
又把雷震三山口、炮炸兩狼關的事也說一遍。眾殿下俱道:「此乃我主洪福齊天所致。」迤邐到了河間府,兀朮傳令:「不許入城騷擾百姓,有負張叔夜投順之心。」又一日,到了黃河,已是六月中旬了,天氣炎熱。
兀朮傳令:「仍舊沿河一帶安下了營盤,待等天氣稍涼,然後渡河。」
倏忽之間,又到了七月十五日。兀朮先已傳令,搭起一座蘆篷,宰了多少豬羊魚鴨之類,望北祀祖。把祭禮擺得端正,眾王爺早已齊集伺候。只見兀朮坐了火龍駒,後邊跟着一個王子,穿著大紅回龍夾紗戰袍,金較帶勒腰,左掛弓,右插箭,掛口腰刀,坐下紅纓馬,頭戴束髮紫金冠,兩根雉鷄尾左右分開。
那崔孝也跟在後頭來看,打聽得就是康王。那康王正走之間,坐下馬忽然打了個前失,几乎跌下馬來。那康王忙忙把扯手一勒,這馬就趁勢立了起來。兀朮回頭見了,大喜道:「王兒馬上的本事,倒也好了。」不道殿下因馬這一蹲,飛魚袋內這張雕弓墜在地下。
那崔孝走上一步,拾起弓來,雙手遞上,說道:「殿下收好了。」兀朮聽見崔孝是中原口音,便問:「你是何人?」崔孝便向馬前跪下,答道:「小臣崔孝,原是中原人氏,在狼主這裡醫馬,今已十九年了。」兀朮大喜道:「看你這個老人家倒也忠厚,就着你仗侍殿下,待某家取了宋朝天下,封你個大大的官兒便了。」崔孝謝了,就跟着康王來至廠前,下馬進來,見了王伯、王叔。
兀朮望北遙祭,叩拜已畢,一眾人回到營中,席地而坐,把酒筵擺齊了吃酒。
九殿下也就坐在下面。眾王子心上好生不悅,暗道:「子侄們甚多,偏要這個小南蠻為子做什麼?”那裡曉得這九殿下坐在下邊,不覺低頭流下淚來,暗想:「外國蠻人,尚有祖先。獨我二帝蒙塵,宗廟毀傷,皇天不佑,豈不傷心?」兀朮正在歡呼暢飲,看見康王含淚不飲,便問:「王兒為何不飲?」崔孝聽見,連忙跪下奏道:「殿下因適纔受了驚恐,此時心中疼痛,身上不安,故飲不下喉。」兀朮道:「既如此,你可扶殿下到後營將養罷!」崔孝領命,扶了康王回到本帳。
康王進了帳中,悲哭起來。崔孝選進後邊帳房,吩咐小番:「殿下身子不快,你們不要進來,都在外面伺候。」小番答應一聲,樂得往帳房外面好頑要。這崔季來到裏邊,遂叫:「殿下,二帝有旨,快些跪接。」康王聽了,連忙跪下。崔季遂在裌衣內拆出二帝血詔,奉上康王。康王接在手中,細細一看,越增悲慼。忽有小番來報:「狼主來了。」康王慌忙將血詔藏在貼身,出營來接。兀朮進帳坐下問道:“王兒好了麼?」
殿下忙謝道:「父王,臣兒略覺好些了,多蒙父王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