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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那些各鄉鎮上的武童,紛紛攘攘的到來。真個是「貧文富武」,多少富家兒郎,穿著得十分齊整,都是高頭駿馬,配着鮮明華麗的鞍甲。一個個心中俱想取了,好上東京去取功名。果然人山人海,說不盡繁華富麗。
再一會,只見縣主李春,前後跟隨了一眾人役,進校場下馬,在演武廳上坐定。左右送上茶來吃了。
看見那些赴考的人好生熱閙,縣主暗喜:「今日着選得幾個好門生,進京得中之時,連我也有些光彩。”少刻,該房書吏送上冊籍。縣主看了,一個個點名叫上來,挨次比箭,再看弓馬。此時演武廳前,但聽得嗤嗤的箭,響聲不絶。
那周侗和岳大爺在茶篷內側着耳朵,聽著那些武童們的箭聲,周侗不覺微微含笑。岳飛問道:「爹爹為何好笑?」周侗道:“我兒你聽見麼?那些比箭的,但聽得弓聲箭響,不聽得鼓聲響,豈不好笑麼?」
那李縣主看射了數牌,中意的甚少。看看點到麒麟村,大叫:「岳飛!”叫了數聲,全無人答應。又叫:「湯懷!」湯懷應聲道:「有!」又叫張顯、王貴兩個,兩個答應。三個一齊上來。
眾員外俱在篷子下睜着眼睛觀看,俱巴不得兒子們取了,好上京應試。當時縣主看了三個武童比眾不同,行禮已畢,縣主問道:「還有一名岳飛,為何不到?」湯懷稟道:「他在後邊就來。」縣主道:“先考你們弓箭罷。」
湯懷稟說:「求老爺吩咐把箭垛擺遠些。”縣主道:“已經六十步,何得再遠?」
湯懷道:「還要遠些。」縣主遂吩咐:「擺八十步上。」張顯又上來稟道:「求老爺還要遠些。」縣主又吩咐:「擺整一百步。」王貴叫聲:「求大人再遠些。」縣主不覺好笑起來:「既如此,擺一百二十步罷!」從人答應,下去擺好箭垛。
湯懷立着頭把,張顯立了二把,王貴是第三把。你看他三個開弓發箭,果然奇妙,看的眾人齊聲叫采,連那縣主都看得獃了。你道為何?那三個人射的箭與前相反,箭箭上垛,並無虛發。但聞擂鼓響,不聽見弓箭的聲音,直待射完了,鼓聲方祝三人同上演武廳來。
縣主大喜,便問:「你三人弓箭,是何人傳授?」王貴道:「是先生。」縣主道:「先生是何人?」王貴又道:「是師父。」縣主哈哈大笑道:「你武藝雖高,肚裡卻是不通。是那個師父?姓甚名誰?」湯懷忙上前稟道:「家師是關西人,姓周名侗。」縣主道:「原來令業師就是周老先生,他是本縣的好友,久不相會,如今卻在那裡?」湯懷道:「現在下邊茶篷內。」縣主聽了,隨即差人同着三人來請周侗相見,一面就委衙官看眾人比箭。
不多時,周侗帶了岳飛到演武廳來,李春忙忙下階迎接,見了禮,分賓主坐下。
縣主道:「大哥既在敞縣設帳,不蒙賜顧,卻是為何?”周侗道:「非是為兄的不來看望。那麒麟村的居民最好興詞構訟,若為兄的到賢弟街裡走動了,就有央說人情等事。賢弟若聽了情分,就壞了國法;不聽,又傷了和氣,故此不來為妙。」李春道:「極承見諒了。」周侗道:「別來甚久,不知曾生下幾位令郎了?」縣主道:「先室已經去世,只留下一個小女,十五歲了。」周侗道:「既無令公子,是該續娶了。」縣主道:「小弟因有些賤恙,不時舉發,所以不敢再娶。未知大哥的嫂嫂好麼?」周侗道:「也去世多年了。」李春道:「曾有令郎否?」周侗把手一招,叫聲:「我兒,可過來見了叔父。」岳飛應聲上前,向着縣主行禮。李春看了笑道:「大哥又來取笑小弟了。這樣一位令郎,是大哥幾時生的?」周侗道:「不瞞老弟說,令愛是親生,此子卻是愚兄螟蛉的,名喚岳飛。
請賢弟看他的弓箭如何?」李春道:「令徒如此,令郎一定好的,何須看得?」周侗道:「賢弟,此乃為國家選取英才,是要從公的。況且也要使大眾心服,豈可草草作情麼?」李春道:「既如此,叫從人將垛子取上來些。」岳飛道:「再要下些。」縣主道:「就下些。」從人答應。岳飛又稟:「還要下些。」李春向周侗道:「令郎能射多少步數?」周侗道:「小兒年紀雖輕,卻開得硬弓,恐要射到二百四十步。」李春口內稱讚,心裡不信,便吩咐:“把箭垛擺列二百四十步!」
列位要曉得,岳大爺的神力,是周先生傳授的「神臂弓”,能開三百餘斤,並能左右射,李縣主如何知道?看那岳大爺走下階去,立定身,拈定弓,搭上箭,颼颼的連發了九枝。那打鼓的從第一枝箭打起,直打到第九枝,方纔住手。那下邊這些看考的眾人齊聲叫采,把那各鎮鄉的武童都驚獃了!就是三個員外,同着湯懷、張顯、王貴在茶篷內看了,也俱拍手稱妙。只見那帶箭的,連着這塊泥並九枝箭,一總捧上來稟道:「這位相公,真個希奇!九枝箭從一孔中射出,箭攢鬥上。」李春大喜道:「令郎青春幾歲了?曾畢姻否?」周侗道:“虛度二八,尚未定親。」
李春道:「大哥若不嫌棄,願將小女許配令郎,未識尊意允否?」周侗道:「如此甚妙,只恐高攀不起。」李春道:「相好弟兄,何必客套。小弟即此一言為定,明日將小女庚帖送來。」周侗謝了,即叫岳飛:「可過來拜謝了岳父。」岳飛即上來拜謝過了。周侗暗暗歡喜,隨即作別起身道:「另日再來奉拜了。」李春道聲:「不敢,容小弟奉屈來行一敘。」周侗回道:「領教。」遂別了李春,同岳飛下演武廳來。到篷內,同了眾員外父子們,一齊出城回村,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