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如果說,作為悲劇形象的岳飛,較多地表現了思想、倫理、道德的價值,催人淚下,那麼,牛皋這一形象則較多地閃耀着性格的光輝,在悲劇的氛圍裡給作品增添了喜劇的色調,他既是一個李逵式的猛漢英雄,又是一個程咬金式的福將,李逵式的天真正直和程咬金式的潑辣風趣融為一爐,呈現一種嚴肅的滑稽,很富於喜劇的審美情趣。與岳飛悲劇性格相比,牛皋保持了草莽英雄本色的喜劇性格非常鮮明,更真實,更富於人情味和民間色彩。這是張飛、李逵、魯智深以及後來的程咬金等這一類喜劇英雄形象系列中的又一個活生生的藝術形象。
《說岳全傳》充滿了傳奇色彩。岳飛單槍闖敵營、梁紅玉擊鼓戰金山、牛皋將金兀朮騎于胯下大笑而死等情節,都寫得有聲有色,富於感染力。其他如李若水面對殘酷刑法,凜然不屈,還一口咬下老狼主耳朵;宗澤憂國如焚,大叫「過河殺賊」而死;王佐為了混入金營策反,用「苦肉計」砍下自己胳膊等等,都能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
《說岳全傳》的情節安排,有自己的特色。以岳飛為中心,形成眾星拱月之勢。
此外,作品在縱向主綫分明的同時,又注意了橫向方面情節的生動性和人物性格的豐富性,縱橫交錯,條理清晰,主于突出,枝葉茂密,古典小說常用的懸念、埋伏、照應、烘托、渲染等手法都運用自如,比較成功。
《說岳全傳》通篇都是說書人口氣,語言通俗流暢、簡潔明快、精彩動人,可讀性強。
應該指出的是,由於受傳統的因果報應觀念影響,《說岳全傳》把宋與金的矛盾、忠與奸的矛盾歸結為宿怨相報,天數使然,岳飛與金兀朮的矛盾被解釋為大鵬鳥與赤須龍的冤冤相報,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現實描寫中的愛憎感惰。另外,作品虛構了一個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岳飛死後受封、奸臣被懲處、岳雷直搗黃龍、氣死了兀朮……這種虛構雖然大快人心,但軟弱無力,並不高明。
總的說來,《說岳全傳》是一部比較優秀的作品,其主導思想是積極的,但也含有一些糟粕;小說藝術上有值得稱道的一面,但也有缺陷。今天的讀者只要以正確的態度來閲讀這部小說,就能夠得到歷史的教益和藝術的享受。
第一回 天遣赤須龍下界佛謫金翅鳥降凡
三百餘年宋史,中間南北縱橫。閒將二帝事評論,忠義堪悲堪敬。
忠義炎天霜露,奸邪秋月痴蠅。忽榮忽辱總虛名,怎奈黃粱不醒!
調《西江月》
詩曰:
五代干戈未肯休,黃袍加體始無憂。那知南渡偏安主,不用忠良萬姓愁。
自古天運循環,有興有廢。在下這一首詩,卻引起一部南宋精忠武穆王盡忠報國的話頭。
且說那殘唐五代之時,朝梁暮晉,黎庶遭殃。其時西嶽華山,有個處士陳摶,名喚希夷先生,是個道高德行仙人。一日,騎着騾兒在天漢橋經過,抬頭看見五色祥雲,忽然大笑一聲,跌下騾來。眾人忙問其故,先生道:「好了,好了!莫道世間無真主,一胎生下二龍來。」列位,你道他為何道此兩句?只因有一宦家,姓趙名宏殷,官拜司徒之職,夫人杜氏,在夾馬營中生下一子,名叫匡胤,乃是上界霹靂大仙下降,故此紅光異香,祥雲擁護。那匡胤長大來英雄無比:一條桿棒,兩個拳頭,打成四百座軍州,創立三百餘年基業,國號大宋,建都汴梁。自從陳橋兵變,黃袍加體,即位以來,稱為「見龍天子」。傳位與弟匡義,所以說「一胎二龍」。
自太祖開國至徽宗,共傳八帝,乃是: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哲宗,神宗,徽宗。
這徽宗乃是上界長眉大仙降世,酷好神仙,自稱為「道君皇帝」。其時天下太平已久,真個是: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五穀豐登,萬民樂業。有詩曰:堯天舜日慶三多,鼓腹含哺遍地歌。雨順風調民樂業,牧牛放馬棄干戈。
閒言不道。且說西方極樂世界大雷音寺我佛如來,一日端坐九品蓮台,旁列着四大菩薩、八大金剛、五百羅漢、三千偈諦、比邱尼、比邱僧、優婆夷、優婆塞,共諸天護法聖眾,齊聽講說妙法真經。正說得天花亂墜、寶雨繽紛之際,不期有一位星官,乃是女士蝠,偶在蓮台之下聽講,一時忍不住撒出一個臭屁來。我佛原是個大慈大悲之主,毫不在意。
不道惱了佛頂上頭一位護法神祇,名為大鵬金翅明王,眼射金光,背呈祥瑞,見那女士蝠污穢不潔,不覺大怒,展開雙翅落下來,望着女士蝠頭上,這一嘴就啄死了!那女上蝠一點靈光射出雷音寺,徑往東土認母投胎,在下界王門為女,後來嫁與秦檜為妻,殘害忠良,以報今日之仇。此是後話,按下不提。
且說佛爺將慧眼一觀,口稱:「善哉,善哉!原來有此一段因果。”即喚大鵬鳥近前,喝道:“你這孽畜!既歸我教,怎不皈依五戒,輒敢如此行兇!我這裡用你不着,今將你降落紅塵,償還冤債。直待功成行滿,方許你歸山,再成正果。」
大鵬鳥遵了法旨,飛出雷音寺,徑來東土投胎,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