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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天已大亮,陸陸續續四婦村姑俱各來了。李氏連忙迎出,彼此拂袖道喜道謝,又見了牡丹,一個個咂嘴吐舌,無不驚訝。牡丹到了此時,也只好接待應酬,略為施展,便哄的這些人歡喜,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飯得之時,座兒業已調好。屋內是女眷,所有桌凳俱是齊全的,就是傢伙也是挑秀氣的。外面院子內是男客,也有高桌,也有矮座,大盤小碗,一概不拘。這全是史雲的調度,真真也難為他。
大家不論親疏,以齒為序。我拿凳子,你拿傢伙,彼此嘻嘻哈哈,團團圍住,真是爽快。霎時杯盤狼藉。雖非佳餚美味,卻是鮮魚活蝦,葷素俱有,左添右換,以多為盛。
大家先前慢飲,後來有些酒意,便呼台喝六豁起拳來。
恰好史雲與張立豁拳。張立叫了個「七巧」,史雲叫了個「全來」。忽聽外面接聲道:「可巧俺也來了,可不是全來嗎?」史雲便仰面往外側聽。張立道:「聽他則甚?咱們且豁拳。」史雲道:「老兄且慢。你我十三傢俱各在此,外面誰敢答言?待我出去看來。」說罷,立起身來,啟柴扉一看,見是個年幼之人,背着包裹,正在那裡張望。史雲咄的一聲,道:「你這後生,窺探怎的?方纔答言的,敢則是你麼?」年幼的道:「不敢,就是在下。
因見你們飲酒熱閙,不覺口內流涎,俺也要沽飲幾杯。」史雲道:「此處又非酒肆飯鋪,如何說『沽飲』二字?你妄自答言,俺也不計較於你,快些去吧。」說罷,剛要轉身,只見少年人一伸手將史雲拉住,道:「你說不是酒肆,如何有這些人聚飲?敢是你欺負我外鄉人麼!」史雲聽了,登時喝道:「你這小廝好生無禮!俺饒放你去,你反拉我不放。說欺負你,俺就欺負你,待怎麼!」說著,揚手就是一掌打來。
年少之人微微一笑,將掌接住往懷裡一帶,又往外一揉。只聽「咕咚」一聲,史雲仰面栽倒在地,心中暗道:「好大力量!倒要留神。」急忙起來,復又動手。只見張立出來勸道:「不要如此,有話慢說。」問了原由,便對年幼的道:「老弟休要錯會了意。這真不是酒肆飯鋪。這些鄉親俱是給老漢賀喜來的。老弟如要吃酒,何妨請進,待老漢奉敬三杯。」年幼的聽見了酒,便喜笑顏開的道:「請問老丈貴姓。」張立答了姓名,他又問史雲。史雲答道:「俺史雲。你待怎麼?」年幼的道:「史雲大哥恕小弟莽撞,休要見怪。」說罷,一揖到地。
未知如何,下回分曉。
第九十二回 小俠揮金貪杯大醉 老葛搶雉惹禍着傷
且說史雲見年幼之人如此,閙的倒不好意思了,連忙問道:「足下貴姓?」年幼的道:「小弟艾虎。只因要上臥虎溝,從此經過,見眾位在此飲酒作樂,不覺口渴。既蒙賜酒,感領厚情。請了。」說罷,邁步就進了柴門。
你道艾虎如何來到此處?只因他與施俊結拜之後,每日行程五里也是一天,十里也算一站。若遇見好酒,不定住三天五天,喝醉了就睡,睡醒了又喝。左右是蔣平不心疼的銀子,由着他的性兒花罷了。當下眾漁戶見張立史雲同了個年幼之人進來,大家都不認得,只有一拱手而已。
史雲便將艾虎讓在自己一處。張立拿起壺來,滿滿斟了一杯,遞與艾虎。艾虎也不謙讓,連忙接過來一飲而盡。史雲接過來也斟上一杯,艾虎也就喝了。
他又復與二人各斟一杯,自己也陪了一杯,然後慢慢問道:‘方纔老文說府上賀喜,不知為著何事?”史雲代為說明。艾虎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理當賀的。」說罷,回手向兜肚內掏出兩錠銀子來,遞與張立道:「些須薄禮,望乞笑納。」張立如何肯接。
艾虎強扭強捏的,揣在他懷內。
張立無奈,謝了又謝。轉身來到屋內,叫聲:「媽媽,這是方纔一位小客官給女兒的賀禮,好好收了。」李氏接來一看,見是兩錠五兩的錁子,不由吃驚道:「哎喲!如何有這樣的重禮呢?」正說間,牡丹過來,問道:「母親,什麼事?」張立便將客官送賀禮的事說了。牡丹道:「此人可是爹爹素來認得的麼?」張立道:「並不認得。」牡丹道:「既不認得,萍水相逢,就受他如此厚禮,此人就令人難測。焉知他不是惡人暴客呢?據孩兒想來,還是不受他的為是。」李氏道:「女兒說的是,大哥趁早兒還他去。」張立道:「真是閨女想的周到,我就還他去。」仍將銀子接過,出外面去了。
張立當下拿回銀子,見了艾虎,說道:「方纔老漢與我老伴並女兒一同言明。他母女說客官遠道而來,我等理宜盡地主之情,酒食是現成的,如何敢受如此厚禮。仍將原銀奉還,客官休要見怪。」艾虎道:「這有甚要緊。
難道今日此舉,老丈就不耗費資財麼?權當做薪水之資就是了。」張立道:「好叫客官得知。今日此舉全是破費眾鄉親的。不信,只管問我們史鄉親。」史雲在旁答道:「此話千真萬確,決不欺哄。」艾虎道:「俺的銀子已經拿出,如何又收回呢?——也罷,俺就煩史大哥拿此銀兩,明日照舊預備。今日是俺擾了眾鄉親,明日是俺作東回請眾位鄉親。如若少了一位,俺是不依史大哥的。」史雲見此光景,連忙說道:「我看文客官是個豪爽痛快人,莫若張大哥從實收了吧,省得叫客官為難。」張立只得又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