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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群雄豪聚:上面是盧方,左有公孫先生,右有展爺,這壁廂王馬張,那壁廂趙徐蔣,白玉堂卻在下面相陪。大家開懷暢飲,獨有盧爺有些愀然不樂之狀。王朝道:「盧大哥,今日兄弟相聚,而且五弟封職,理當快樂。為何大哥鬱鬱不樂呢?」蔣平道:「大哥不樂,小弟知道。」馬漢道:「四弟,大哥端的為著何事?」蔣平道:「二哥你不曉得。我弟兄原是五人,如今四個人俱各受職,惟有我二哥不在座中。大哥焉有不想念的呢?」蔣平這裡說著,誰知盧爺那裡早已落下淚來,白玉堂便低下頭去了。眾人見此光景,登時的都默默無言。
半晌,只聽蔣平嘆道:「大哥不用為難。此事原是小弟作的,我明日便找二哥去如何?」白玉堂連忙插言道:「小弟與四哥同去。」盧方道:「這倒不消。你乃新受皇恩,不可遠出。
況且找你二哥,又不是私訪緝捕,要去多人何用?只你四哥一人足矣。」白玉堂道:「就依大哥吩咐。」公孫先生與展爺又用言語勸慰了一番,盧方纔把愁眉展放。大家豁拳行令,快樂非常。
到了次日,蔣平回明相爺去找韓彰,自己卻扮了個道士行裝,仍奔丹鳳嶺翠雲峰而來。
且說韓彰自掃墓之後,打聽得蔣平等由平縣已然起身,他便離了靈佑寺竟奔杭州而來,竟欲游賞西湖。一日,來到仁和縣,天氣已晚,便在鎮店找了客寓住了。吃畢晚飯後,剛要歇息,忽聽隔壁房中有小孩哭啼之聲,又有個山西人嘮哩嘮叨,不知說甚麼,心中委決不下。只得出房來到這邊,悄悄張望。
見那山西人左一掌,右一掌,打那小孩子,叫那小孩子叫他父親,偏偏的那小孩卻又不肯。
韓二爺看了,心中納悶,又見那小孩捱打可憐,不由得邁步上前,勸道:「朋友,這是為何?他一個小孩子家,如何禁得住你打呢?」那山西人道:「克
客官,你不曉得。這懷
壞小娃娃是哦
我前途花了五兩銀子買來作乾兒的。一爐
路上哄着他遲
吃,哄着他哈
喝,他總是叫我大收
叔。哦就說他:“你不要叫我大收,你叫我樂子。
大收與樂子沒有甚麼墳
分別。」可奈這娃娃到了店裡,他不但不叫我樂子,連大收也不叫了。”韓爺聽了不由得要笑。又見那小孩眉目清秀,瞅着韓爺,頗有望教之意。
韓爺更覺不忍,連忙說道:「人生各有緣分。我看這小孩子,很愛惜他。你要將他轉賣於我,我便將原價奉還。」那山西人道:「既如此,微贈些利息,哦便賣給克官。」韓二爺道:「這也有限之事。」即向兜肚內摸出五六兩銀子一錠,額外又有一塊不足二兩,托于掌上,道:「這是五兩一錠,添上這塊算作利息。你道如何?」那山西人看著銀子眼中出火,道:「求
就是折
這樣罷!哦沒有娃娃累贅,我還要趕爐呢。咱們仍蠅
人銀兩交,各無反悔。」說罷,他將小孩子領過來交與韓爺,韓爺卻將銀子遞過。這山西人接銀在手,頭也不回,揚長出店去了。
韓爺反生疑忌。只聽小孩子道:「真便宜他,也難為他。」韓爺問道:「此話怎講?」小孩子道:「請問伯伯,住于何處?」韓爺道:「就在隔壁房內。」小孩子道:「既如此,請到那邊再為細述。」韓爺見小孩子說話靈變,滿心歡喜,攜着手來到自己屋內。先問他吃甚麼。小孩子道:「前途已然用過,不吃甚麼了。」韓爺又給他斟了半盞茶,叫他喝了,方慢慢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那裡?因何賣與山西人為子?」小孩子未語先流淚,道:「伯伯聽稟:我姓鄧名叫九如,在平縣鄧家窪居住。
只因父親喪後,我與母親娘兒兩個度日。我有一個二舅叫武平安,為人甚屬不端。一日,背負一人寄居我們家中,說是他的仇人,要與我大舅活活祭靈。不想此人是開封府包相爺的侄兒,我母親私行將他釋放。
叫我找我二舅去,趁空兒我母親就懸樑自盡了。」說至此,痛哭起來。韓爺聞聽,亦覺慘然。將他勸慰多時,又問以後的情節。
鄧九如道:「只因我二舅所作之事無法無天,況我們又在山環居住,也不報官,便用棺材盛殮,于次日煩了幾個無賴之人幫着,抬在山窪掩埋。是我一時思念母親死的苦情,向我二舅啼哭。誰知我二舅不加憐憫,反生怨恨,將我踼打一頓。我就氣悶在地,不知魂歸何處。
不料後來甦醒過來,覺得在人身上──就是方纔那個山西人。一路上多虧他照應吃喝,來到此店,這是難為他。所便宜他的緣故,他何嘗花費五兩銀子,他不過在山窪將我撿來,折磨我叫他父親,也不過是轉賣之意。幸虧伯伯搭救,白白的叫他詐去銀兩。」韓爺聽了,方知此子就是鄧九如。見他伶俐非常,不由得滿心歡喜,又是嘆息。當初在靈佑寺居住時,聽得不甚的確,如今聽九如一說,心內方纔明白。
只見九如問道:「請問伯伯貴姓?因何到旅店之中?卻要往何處去?」韓爺道:「我姓韓名彰,要往杭州,有些公幹。只是道路上帶你不便,待我明日將你安置個妥當地方,候我回來,再帶你上東京便了。」九如道:「但憑韓伯伯處置。使小侄不至漂泊,那便是伯伯再生之德了。」說罷,流下淚來。韓爺聽了,好生不忍,道:「賢侄心放,休要憂慮。」又安慰了好些言語,哄着他睡了,自己也便和衣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