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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壁廂有一破廟,山門倒壞,殿宇坍塌,東西山牆孤立。便奔到山牆之下,蹲下身體,以避北風。自己未免後悔,不該穿著這樣單寒行頭,理應穿一分破爛的棉衣才是。凡事不可粗心。
正在思想,只見那邊來了一人,衣衫襤褸,與自己相同,卻夾着一捆乾草,竟奔到大柳樹之下,揚手將草順在理面。卻見他扳住柳枝,將身一縱,鑽在樹窟窿裡面去了。趙虎此時見那人,覺得比自己暖和多了,恨不得也鑽在裡面暖和暖和才好。暗暗想道:「往往到了飽暖之時,便忘卻了饑寒之苦。
似我趙虎每日在開封府,飽食暖衣,何等快樂。今日為私訪而來,遭此秋風,便覺得寒冷之甚。見他鑽入樹窟,又有乾草鋪墊。似這等看來,他那人就比我這六品校尉強多了。」心裡如此想,身上更覺得打噤兒。
忽見那邊又來一人,也是襤褸不堪,卻也抱著一捆乾草,也奔了這棵枯柳而來。到了跟前,不容分說,把草往裡一拋。只聽裡面人哎喲道:「這是怎麼了?”探出頭來一看,道:「你要留神點呀!為何閙了我一頭乾草呢?」外邊那人道:「老兄恕我不知。敢則是你早來了。
沒奈何,勻便勻便。咱二人將就在一處,又暖和,又不寂寞。我還有話合你說呢。」說著話,將樹枝扳住,身子一縱,也鑽進樹窟之內。
只聽先前那人道:「我一人正好安眠,偏偏的你又來了,說不得只好打坐功了。」又聽後來那人道:“大廈千間,不過身眠七尺。咱二人雖則窮苦,現有乾草鋪墊,又溫又暖,也算罷了,此時管保就有不如你我的。」
趙虎聽了,暗道:「好小子!這是說我呢。我何不也鑽進去,作個不速之客呢?」剛然走到樹下,又聽那人道:「就以開封府說吧,堂堂的首相,他竟會一夜一夜大睜着眼睛,不能安睡。難道他老人家還短少了暖床熱被麼?只因國事操心,日夜焦勞,把個大人愁得沒有困了。」趙虎聽了,暗暗點頭。
又聽這個問道:「相爺為什麼睡不着呢?」那人又道:「怎麼你不知道?只因新近宮內不知甚麼人在忠烈祠題詩,又在萬壽山殺命,奏旨把此事交到開封府查問細訪。你說這個無影無形的事情,往那裡查去?」忽聽這個道:「此事我雖知道,我可沒那末大膽子上開封府。我怕惹亂子,不是頑的。」那人道:「這怕甚麼呢?你還丟甚麼呢?你告訴我,我幫着你好不好?」這人道:「既是如此,我告訴你。
前日咱們鼓樓大街路北,那不是吉升店麼?來了一個人,年紀不大,好俊樣兒,手下帶著從人騎着大馬,將那末一個大店滿占了。說要等他們夥伴,聲勢很闊。因此我暗暗打聽,只是聽說此人姓孫,他與宮中有什麼拉攏,這不是這件事麼?」趙爺聽見,不由得滿心歡喜,把冷清付于九霄雲外,一口氣便跑回開封府,立刻找了包興,回稟相爺,如此如此。
包公聽了不能不信,只得多派差役跟隨趙虎,又派馬漢張龍一同前往,竟奔吉升店門。將差役安放妥當,然後叫開店門。店裡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開門。只見楞爺趙虎當先,便問道:「你這店內可有姓孫的麼?」小二含笑道:「正是前日來的。」四爺道:「在那裡?」小二道:「現在上房居住,業已安歇了。」楞爺道:「我們乃開封府奉相爺鈞諭,前來拿人。逃走了,惟你是問。」店小二聽罷,忙了手腳。
楞爺便喚差役人等。叫小二來,將上房門口堵住。叫小二叫喚,說:「有同事人找呢。」只聽裡面應道:「想是夥計趕到了,快請。」只見跟從之人開了窗扇,趙爺當先來到屋內。從人見不是來頭,往旁邊一閃。楞爺卻將軟簾向上一掀,只見那人剛纔下地,衣服尚在掩着。趙爺急上前,一把抓住,說道:「好賊呀!你的事犯了。」只聽那人道:「足下何人?放手。有話好說。」趙虎道:「我若放手,你不跑了?實對你說,我們乃開封府來的。」那人聽了開封府三字,便知此事不妥。
趙爺道:「奉相爺鈞諭,特來拿你。若不訪查明白,敢拿人麼?有甚麼話,你只好上堂說去。」說罷,將那人往外一拉,喝聲:「捆了!」又吩咐各處搜尋,卻無別物,惟查包袱內有書信一包。趙爺卻不認得字,將書信撂在一邊。
此時馬漢張龍知道趙虎成功,連忙進來,正見趙爺將書信撂在一邊。張龍忙拿起燈來一看,上寫「內信兩封」,中間寫「平安家報」,後面有年月日,「鳳陽府署密封」。張爺看了,就知此事有些舛錯。當着大眾不好明言,暗將書信揣起,押着此人,且回衙門再作道理。
店家也不知何故,難免提心弔膽。
單言眾人來到開封府,急速稟報了相爺。相爺立刻升堂。趙虎當堂交差,當面去縛。張龍卻將書信呈上。
包公看了,便知此事錯了。只得問道:「你叫何名,因何來京?講!」左右連聲催喝。那人磕頭,碰地有聲。他卻早已知道開封府非別的衙門可比,戰戰兢兢回道:「小人乃……鳳陽府太守孫……孫珍的家人,名喚松……松福,奉了我們老爺之命,押解壽禮給龐太師上壽。」包公道:「甚麼壽禮?現在那裡?」松福道:「是八盆松景。小人有個同伴之人名喚松壽,是他押着壽禮,尚在路上,還沒到呢。小人是前站,故此在吉升店住着等候。」包公聽了,已知此事錯拿無疑。
只是如何開放呢?此時趙爺聽了松福之言,好生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