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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在禦案上,龍目觀看,只見他跪拜從容,實是相臣的氣度,當即問說道:「卿家何日由昌平起程,沿途風俗,年成可否豐足?前者山東巡撫閻立本,保奏卿家,政聲卓著,孤家憐才甚篤,故此越級而升。既然到了京中,何不先至黃門官處掛號,以便入朝見朕?」狄公當即奏道:「臣愚昧這才,毫無知識,蒙思拔擢,深懼不稱其職,只以聖眷優隆,惟有竭力報效。臣于前月由昌平赴京,沿途年歲,可卜豐收,惟貪官污吏太多,百性自不聊生,誠為可慮。」武后聽了這話,連忙問道:「孤家禦極以來,屢下明詔,命地方官,各愛民勤慎。卿家見誰如此,且據實奏來。」狄公跪奏說道:“現有河南府清河縣周卜成,便貪臓枉法,害虐民生,平日專同惡棍土豪魚肉百姓,境內有富戶曾有才,霸佔民田,奸占民女,諸般惡跡,道路宣傳。百姓控告衙門,反說小民的不是。
推原其故,皆這兩個人是張昌宗的家奴,張昌宗是皇上的寵臣,以故目無法紀。若此貪官污吏,如不盡法懲治,則日甚一日,百姓受害無窮,必至激成大變,此乃外官的惡習。京官的竇弊,臣入京都未能盡悉。但是黃門官朱利人而言,臣是奉命的重臣,簡放的巡撫,進京陛見,理合先赴該處掛號。
黃門官朱利人,謂臣升任巡撫,是因請託武三思賄賂而來。他乃武三思的妻舅,自稱是皇親國戚,勒令臣下送他一千兩例規,方肯帶領引見。臣乃由縣令薦升,平日清正廉明,除應得的俸祿,余皆一塵不染,哪裡有這臓銀送他?誰知他阻撓入觀,令黃門假傳聖旨,不准微臣入朝。設非陛下厚恩,傳詔宣見,恐再遲一年,也難得再見聖上。
這班小人,居官當國,皆是全仗武三思、張昌宗等人之力,若不將等此人罷斥,驅逐出京,恐官力不能整飭,百姓受害日深,天下大局,不堪設想!臣受國厚恩,故冒死演奏,伏乞我主施行。」
武后聽他奏畢暗道:「此人好大的膽量,張昌宗、武三思,皆我寵愛之人,他初入京中見朕,便如此參奏他們,可見他平日的是為民為國了,不避權貴的人呢。雖則此事你可奏明,教孤家如何發落?將他兩人革職,於心實是不忍,況且宮中以後無人陪伴了;若是不問,狄仁傑乃是先皇的舊臣,百官更是不服了。」想了一會,乃說道:「卿家所奏,足見革除弊政,殊堪嘉尚。着朱利人降二級調用,撤去黃門官的差使;周卜成誤國殃民,着即行撤任。
與曾有才並被害百姓,俟卿家赴任後,一併歸案訊辦,具奏治罪。張昌宗、武三思姑念事朕有功,可着毋庸置議。」狄公見有這道旨下,隨即叩頭謝恩。武后命他赴新任,然後捲簾退朝,百官分散。
元行衝出了朝房,向狄公說道:「大人今日這番口奏,也算得出人意表,雖不能將那兩個狗賊處治其罪,從此諒也不敢小視你我了。但是一日不去,皆是國家的大患,還望大人竭力訪察,互相究辦,方得謂無負厥職。”狄公說道:「請大人但放寬心,我狄某不是那求榮慕富的小人,依附這班奸臣,到任之後,那怕這武后有了過失,也要參她一本!」說著兩個人分手而別。狄公到了客寓,進了飲茶,因有聖命在身,不敢久留京中。
午後出門,拜了一天的客,擇了第五日接印。好在這撫巡衙門即在河南府境內。唐朝建都,在河南名為外任,仍與京官一般,每日也要上朝奏事,加之狄公又兼有同平章事這個官職,如同御史相樣,凡應奏,事件又多,所以每日皆須見駕。自從朱利人降級之後,所有這班奸臣,皆知道這狄公的利害,不敢小視於他。
眾人私下議道:“武、張這兩人如此的權勢,尚且被他進京,頭一次陛見便奏他的不法,聖上雖未準奏,已將三思的妻舅撤差。你我不是依草附木的人,設若為他參奏一本,也要同周卜成一樣了。」
不說眾人心裡畏懼,單說狄公次日,先頒發紅帖諭示,擇定本月十三日辰刻接印,一面命馬榮前去投遞,一面自己先到巡撫衙門裡,拜會舊任的巡撫。此時舊任的巡撫正是洪如珍,此人乃是個市儈,同僧人懷義自幼交好,因懷義生得美貌超群,有一日被武后看見,便命他為白馬寺的主持,凡武后到寺裡拈香,皆住在寺裡,淫亂之風,筆難盡述。僧人懷義得幸之後,更是驕貴非常,致尊王位,出入俱乘輿馬,凡當朝臣子,皆葡匐道途,卑躬盡禮。武承嗣、武三思見武后寵愛於他,皆以僮僕禮相見,呼他為師父。
僧人懷義因一人力薄,恐武后不能盡其意中之歡悅,又聚了許多市井無賴之徒,度為僧徒,終日在白馬寺裡傳了些秘法,然後送進宮中。這洪如珍知道這門徑,他有個兒子,長得甚好,也就送在寺內,拜懷義為師父。此子生來靈巧,所傳的秘法,比群人格外的活動。因此懷義非常喜歡他,進于太后,太后大為寵愛。
由此在武后面前,求之再四,將洪如珍放了巡撫。這許多穢跡,狄公還未曾知道。當時到了衙門,將名帖投進號房,見是新任巡撫大人,趕緊送與執帖的家人到裡頭通報,此時洪如珍已經得他兒子的信息,說新任的巡撫到了,十分剛直,連武張請人,皆為他嚴參,朱利人已經撤差。如到衙門拜見,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