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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廣太方纔要讓,那姓侯的過來說:「先生,你是哪裡的人?」廣太說「順天府的。」那人又問:「貴姓?」廣太說:「姓張。」三爺遂回問道:「尊駕姓侯麼?」那人說:「姓侯,名福。我與先生薦個事,你可願意?」三爺說:「什麼事?」侯福說:「我家莊主是本處一個大財主,從前幾日就派人在各處找彈唱曲詞的先生,我看尊駕拿着弦子,必是會唱的吧?」廣太信口答言說:「是。」自己心中一想,說:「我自離太原府,來在此處,尚無有哪投奔,又不知道路在哪裡,何不跟他前去,見機而作。」想罷,遂說:“侯大爺,此事甚好。我也是來此處訪友不遇,何妨尊駕代我一謀。」
二人用完了茶,出離茶館,來至正西八里之遙,有一座大莊院,坐北向南的大門,周圍群牆,外面有護莊濠溝,裡面房屋甚多。大門以外,一帶垂楊柳樹,映着雪白的群牆。門外上馬石兩個,大門以內放著板凳兩條,裏邊坐著十數個人,俱是衣帽齊整,彪形大漢。一見侯福同廣太進來,俱皆站起來說:「管家來了?」侯福並不答言,帶著廣太進了二門。
裏邊是五間大廳,東西各有廂房,院中搭着天棚,擺着魚缸、山子石及各種奇花,燦爛可觀。帶著廣太至廳落座,見擺着陳設俱全。
侯福叫手下人來倒茶,只見來了一個書僮,年在十五六歲,身穿毛藍細布大褂,白襪子,青緞雙臉鞋,面如白玉,一個伶牙俐齒的童子,輓着漂白袖口,手拿海棠花的銅茶盤,內放著青花白的細磁茶碗,與廣太倒過一碗茶來。侯福說:「你在此稍坐,我去回稟莊主。」說罷,轉身出去。廣太喝了兩碗茶,問這個書僮說:「這莊子叫什麼名兒?你家莊主姓什麼?」書僮說:「我是伺候我們管事的侯二爺的。
這莊子名叫太保莊,我家莊主姓侯,名叫起龍。」正說到這裡,只聽外面有人說:「張先生這裡來,裏邊莊主叫你。」張廣太將包袱放在廳房,站起身來到屋門外。這一入後院,要惹出一場是非。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畫石嶺白將軍鏖兵 暢春園張廣太驗記
詩曰:小窗無計避炎氣,入手新編廣異聞。
笑對痴人曾說夢,思攜樽酒共論文。
揮毫墨灑千峰雨,噓氣空騰五嶽雲。
色即是空空是色,槐南消息與平分。
三爺廣太到了廳外,見東邊站着一個人,年約三十多歲,頭戴宮緯帽,藍綢國士衫,青布快靴,腰繫涼帶,黃白臉膛兒,說:「張先生來吧,見了我家莊主,須要小心才是。」三爺在後面跟着侯福,進了東邊四扇屏門,有個院子,穿過廳房五間,又走了兩三層院子,到了一所寬闊院子,搭着天棚,放遍時樣鮮花。院內魚盆無數,養着極品龍頭鳳尾金魚。北邊上房台階下,放著琴桌一張,後面擺着籐椅一把,上面坐著一人,年在四十一二,短髮滿留,上輓盤蛇纂,彆著如意金簪,從耳旁垂下兩縷長髮,漆黑透亮;身穿暑涼綢羅漢領短汗衫,青洋縐綢中衣,腳着青緞靴;項短脖粗,身體胖大,面如羊肝色。
後面站着兩個小童,年在十五六歲,面紅齒白,十分伶俐,給那人打扇。桌上放著官窯蓋碗、赤金茶盤,放著碧綠翡翠煙壺,漂白羊脂玉煙碟。旁邊有兩個水桶,內有南北鮮果。
侯福在旁邊侍立,一見廣太進來,說:「這是我家主人,過來行禮。」
廣太施禮:「莊主爺在上,張廣太這廂有禮。」那莊主說:「你唱個曲兒我聽聽。」廣太說:「賞個座位給我。」莊主說:「侯福,那邊與先生看座。」廣太落座。有人將弦子給拿過來,廣太定准弦子,唱了個《夢中夢》,又唱了個《于金全德》。唱完了,莊主說:「好!福兒把他帶下去,每天給他二兩銀子,叫他住在外邊廳房,我哪時高興,快叫他進來。告訴廚房,給他預備飯。」廣太同侯福出去,仍在先前坐著那個屋裡住着,每天進去唱曲,賬房裡就把銀子給他送過來,故此三爺也不想走了。
這一天,吃完早飯,裏邊也沒傳進去,自己還在外閒走,瞧這一座莊院甚是齊整。聽得裏邊人聲響亮,從裡面走出五六十個莊丁,手拿槍刀劍戟、斧鉞鈎叉、鞭錘抓。大家說:「將張廣太圍在當中!”齊聲嚷:「拿!別放走了張廣太,拿着把他活埋了!」張廣太不知何事,問道:「你等不可動手!有話說明白了,再動手不遲。」只見侯福在前說道:「娃張的,你的事犯了!」廣太說:「我的什麼事犯了?」侯福說:「不必多說,你跟我見莊主去就是。」廣太說:「走呵!」眾人圍繞廣太,直奔大廳前來。見侯莊主怒氣沖沖,桌上放著他的單刀、包袱等物。原來是前頭伺候的小童,偷看他的包袱裡面有避血桷、單刀,心中一想:「他大概不是好人,我先稟明莊主,也算一件奇功。」說著,將包袱等物送與莊主觀看。
莊主一見,十分大怒,吩咐眾人:「將他拿來見我!」
眾人帶到張廣太來,莊主說:「張廣太,你是做什麼的?」張廣太說:「是彈唱曲詞的。」說:「你要這刀與避血桷何用?」廣太說:「我久在外面,以作防身之用。」莊主說:「你會練不會?莫非你是綠林中的朋友?」廣太說:練卻會練,我可不是綠林中的人。我練一練,莊主看看就是。」說罷,練一回短刀。莊主甚喜,說:「罷了,練得真好,你真可算得英雄。你我結為異姓弟兄,不知你意下如何?」張廣太說:「甚好,求之不得。」二人遂設香案,侯莊主居長,廣太為弟。